当时我并不知道已经到达指定集结地点,只见前面队伍停下来了,却没有人传讯过来:沿地休息、等待命令这类指示。
我便在附近寻找我的顶头上司:宣教干事门培英和团政治处主任张启,想请示下一步行动。
他们原本就走在我们前面,可那时怎么也找不着他俩了。
我在路边一棵大树下见到了司务长老刘,他正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样子。
我急忙蹲下去问:你负伤了?想搀扶他站起来。
他推开我说:我的胃溃疡闹大了,走不动了。
又解开腰上的干粮袋递给我喘着气说:鹰峰让鬼子占领了,上面命令分散突围,你带上这点炒面赶快走,马上走!说完他闭上眼睛无力地向我挥了挥手。
捧着他送给我的救命粮,我脑子完全乱了:分散突围!怎么突?往哪里突?……我茫然四顾,心痛地看见了仍然坐在雨地里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宣传队员们。
6.我这里还有颗手榴弹,你拿去吧!我正在把司务长给我的干粮袋仔细地贴身拴在腰上,就听见山顶上一阵急促的机枪扫射声。
我意识到想越过鹰峰突围已不可能了。
鹰峰已经被敌人卡死了。
领导上让我们分散突围。
我们抓紧下山,另找出路!我把自己想到的唯一办法告诉宣传队员们。
大家二话没说,起身跟随我顺着山坡抓住一棵棵树杆往山下奔去。
坡太陡,路又滑,心又慌,我们不断地摔跤,一个个都成了泥人。
他妈的,将来我的孙子也绝不让他来朝鲜!当我又一次重重地摔倒后我在心里骂了起来。
刚骂完就发现旁边不远处有一条泥坡滑道,肯定是前面的战友们用身子开通出来的。
为了避免手被滑道上的石子划伤,我们把双手护在棉衣袖口里面,如坐滑梯般争先恐后地一直滑到了鹰峰山谷的沟底。
雨下得更大了,我们躲避在一座山岩下面,大家都巳全身湿透,在冻饿和惊恐之中瑟瑟发抖。
头顶上再度亮起了照明弹的银白色镁光,透过雨幕,我看见在我们这条长长的山沟里已经拥挤着数不清的战友,大家都低着头沉默地坐在泥水里。
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袭上心头!炮轰停止了,整个战场沉寂下来。
接着响起了敌机的嗡嗡声。
我以为又是敌人的侦察机来校正它的炮兵射击了,正要让大家注意隐蔽,忽然空中响起了惊人的广播声:中共180师的士兵们,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投降吧,联合国军优待俘虏。
这给我的刺激太大了:从来都是我们向敌人喊话要敌人投降的呀,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这不是真的吧!?。
但随着敌机到达头顶,广播声更响亮、更清楚了。
它提醒了我必须立即行动,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突围出去,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时,前面沟口上传来一片喊叫声,我听清楚有人在动员:要突围的跟我走,冲出沟口越过马路就突出包围了,生死在此一举。
冲啊!随即在沟口爆发了激烈的枪声。
那我们就跟着他们往外冲吧!我一边对身旁的队员们说,一边解开干粮袋,把司务长送给我的那点炒面全部抖落出来分给了大家。
水壶早巳空了,我们只好舔着树叶上的雨水把炒面咽了下去。
队员张兴华提出:咱们什么武器都没有了,怎么杀出去呀!我正为难,旁边一位腿上缠满绷带的伤员支起身来说:我这里还有一个手榴弹,拿去吧!我反正不行了,你们快些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