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这颗宝贵的手榴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只感到喉头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脸去,用手指了指沟口示意我们赶快走。
7.张干事,手榴弹可不能扔呀!我领着队员们越过众多伤病战友迅速插到沟口边上,只见前面是个约有50米宽、100 多米长的开阔地,在照明弹的光照下,遍地是突围中倒下的烈士和伤员,有的伤员还在挣扎着向沟口爬!敌人的曳光弹不断从两侧山头上交叉着倾泻下来,给开阔地罩上了一幅死亡之网。
我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左侧山脚下有一条小水沟,沟边上有树丛的阴影,便攥紧手榴弹领着同伴们沿着水沟弯腰向前猛跑。
但还没跑出50米远,就被敌人发现,子弹在我四周溅起泥水,只听见后面啊地喊了一声,我回头一看,一个伙伴已经倒在地上。
我大喊一声:卧倒!就顺势滚进了旁边的水沟。
沟里水深及膝,我们只得泡在水中隐蔽起来等待时机。
后面又有不少战友往外冲,大都倒在了半道上,不少人也滚到水沟里。
看来只有等到照明弹熄灭才好再突围。
但挂着降落伞的照明弹却一颗接一颗地射向空中,时间在苍白的镁光中凝固了。
雨停了,东方出现了朦胧的曙光。
不久,沟外公路上响起了坦克的轰鸣声。
紧接着,在滚动着浓雾的沟口出现了黑色的坦克炮筒。
坏了,坦克进沟了!随即又看见了紧跟在坦克后面头戴钢盔的美国兵身影。
最后的时刻到了!我抑制住心脏的狂跳,弯下腰揭开了手榴弹盖,把手指穿进引爆线环,正要向鬼子兵扔出去,我的手臂被身边队员武思聪死死抱住了。
他哭喊着:张干事,手榴弹可不能扔呀!扔了我们都得死呀!我环顾围在我身边这些满脸泥污、既无辜又无助的小战友们,心软了。
跑,分散往后山跑,趁雾大躲起来再说! 我话没说完就带头跳出水沟往山上猛爬。
山势很陡,我爬了约两丈高就被一块光滑的巨石挡住了路。
我把手榴弹别在腰带上,踮起脚双手抓住石缝中一棵小树用力往上攀,脚下太滑,子弹在我头边溅起的石渣擦破了我的额头。
我猛一使劲,小树被我连根拔起,便头朝下摔了下去,只觉一阵剧痛就昏了过去......8.那只带铁钉的大皮靴我在痛楚中醒过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带铁钉的大皮靴,第一声听到的是:Ok,This fellow is alive! (好,这个家伙还活着!)那只皮靴又踢了一下我戴着棉帽子的头: Get up! (起来!)我完全清醒过来,看清是几个鬼子持枪围着我,一下惊坐起来。
眼前冒出一片金星,我低头喘息着,下意识地向腰里摸去,发现手榴弹也丢失了。
我有些不甘心地往四周搜寻,发现那颗手榴弹就躺在身旁不远。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让我们一起去见上帝吧!便猛然伸出手去抓手榴弹,但那只大皮靴比我更快,把我的手和手榴弹一起踩在了脚下。
完了,一切全完了,我怎么没摔死!随着一声更粗暴的:Get up!,一只冰冷的刺刀挑起了我的下巴,我摇晃着站起来。
Put your hands beyond your neck!(把你的手放到脖子后面去!)那个拿皮靴踢我的白人军士命令我说。
我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理他。
另一个黑人士兵友善地做个样子教我怎么作,我只得不情愿地把双手放到了颈后。
不远处,随我一起突围的张兴华、夏茂清、李国兴、黄维翰他们几个正低着头,双手放在脑后一跛一拐地被押过来。
我身边的美军将我交给押送他们下来的美军士兵,继续往山上搜索而去。
难友们抬头看见我,眼圈立即红了。
我痛苦地点点头进入他们的行列,互相搀扶着走出沟口。
这一天是1951年5月27日,从此开始了我漫长的战俘生活。
几十年来,我一直牢记着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