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7月---1954年9月 重庆、西安)1.难见江东父老运送我们回四川的专列日夜兼程赶路,仅在一些枢纽大站停留加水加煤,我们则补充干粮饮水。
我和黎子颖主要任务是组织一班人马下车去搬运食品分发到各车厢。
虽然我们大家口袋里都揣着复员军人的证书,不再是正规军人,但我们还穿着那身军装,并且大家在战争中和战俘营斗争中所养成的严格纪律作风依然存留,因而上千人的管理工作并不难,难的是我怎样安抚难友们和自己那颗因前途渺茫而惶恐不安的心。
同车厢的难友都是和我一起从成都出发,出川、出国,作战、蒙难,斗争、遣返,审查、复员。
有的宣传队员还是我在成都考核招收的。
看着他们坐在那里甩扑克,大声嚷叫嘻笑的样子,似乎在说:管它呢!当年我们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任务完成了不当兵也罢!反正我们对国家问心无愧!但我了解他们是在用嘻笑打闹来掩盖内心深处的痛楚.....列车完全沿着四年前我们北上入朝的路线反方向奔驰,我依然坐在车窗边望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从眼前游过,从山海关沿渤海之滨到辽阔的华北平原;从郑州西去顺着黄河过潼关;又从西安沿八百里秦川到达宝鸡......一路上江山依旧而心境全非。
想当年我们戎装整齐,英姿飒爽地奔赴抗美援朝前线,真是豪情满怀,大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气慨,那时我有充分思想准备:或者胜利凯旋而返,或者马革裹尸而回,就是未曾料及还有第三种可能!而今我们丢盔卸甲而归,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啊!列车出宝鸡开向秦岭。
秦岭真高,两个火车头前拉后推,列车喘着粗气以之字形蹒跚着,艰难地向山顶爬去。
这是预示我们未来的生活道路之艰险么?我一面在心里为列车使劲,一面想着。
列车终于攀上了山顶。
我们下车稍事休息。
白云从山谷中升起向我们阵阵袭来。
我茫然四顾,真是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兰关马不前啊!我眼前似乎出现了诸葛孔明当年兵败岐山,退军回蜀,病死定军山的凄凉场面,更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悲壮!那时宝成铁路还只修到广元,我们经略阳过阳平关到达广元。
可能是事先组织上通知了广元市转业建设委员会,在广元车站上竟排列着小学生队伍,打着横幅、喊着口号来欢迎我们这些志愿军叔叔回来参加家乡的社会主义建设!在我们临时留宿的小学校教室里还出了黑板报。
在画有红旗和鲜花的黑板上以稚拙的字体写着:感谢志愿军叔叔为保卫我们的和平生活流血牺牲!、我们要以优秀的成绩来报答志愿军叔叔们的恩情!、敬祝志愿军叔叔们在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中取得更大成绩!等等。
那时,我想:可爱的孩子们,谢谢你们这番心意,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当老师教给你们知识。
在广元,留下了川北籍的难友,我们继续坐火车前往成都,在绵阳又有不少难友留下,我们一些集中营斗争骨干在一起留了合影,依依惜别,互道珍重。
到了成都,就大都到家了。
在朝鲜战争中我们这个师损失最大,被俘最多,但我们那些从川西平原各县和成都参军的小兵、新兵却大都拼死回来了,其中就有86的弟兄会里那些跟我一起参加夺取中华民国国旗的斗争后,一起坐监牢,一起到71的难兄难弟。
我们告别时,好多小兄弟都哭了,流泪最多是最小的钟骏骅。
大家流泪不单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岁月,也因为不知将来何时能再见,再见时大家又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