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卢老师即被揪了出来批判斗争,有人拍桌子揭发他是轰炸洛阳城、屠杀老百姓的国民党刽子手;有的指鼻子要他交代自己伪装进步混入革命阵营的罪恶企图......我听了有些不理解,如果在内战时期作为飞行员的他真奉命驾驶轰炸机去洛阳投弹那只是军人执行命令,而他后来随军校起义应是一个革命行动。
我正在脑子里想着这些问题,偶然抬起头来看见支部委员Z老师正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旁边也有其他教师在看我。
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和卢老师同住一室,又相处不错,都希望我能拿出点有份量的揭发材料吧!那时我真希望曾听见他讲过什么反动言论或谈过他以前的什么反革命活动,以便我也能在会上高声揭发他、指斥他,以便表明我的政治态度和积极性。
但我搜遍了记忆,确实找不出任何这类的材料。
我只好低头在本子上写起字来,装作记录大家对他的揭发批判,直到散会也未敢再抬起头来。
会散后,我很晚才回宿舍去,确实有些不忍看他受委曲的痛苦样子,也怕和他在一起沾上什么说不清的嫌疑。
等我进门,他还未睡。
我背着他扫床单时,听他说:张老师,你还是在会上发言骂我几句好,真的,我不会对你有意见!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我装作吐痰开门出去,看见小院里其他几间宿舍都巳关门熄灯了,我回过身来扔给他一支烟,便迅速脱了衣服钻进毛巾被里去了。
躺在床上,我自己在归管处受审、挨批、自我批判、宣布处理等等一幕幕情景像电影画面一样顽强地冒出来,好久好久都睡不着。
我也一直未听见他平时睡觉的鼾声......这次肃反运动在我们学校还算是比较稳重的,只揪了两个反革命嫌疑分子。
除了卢老师外,还有个曾当过伪满洲国警官的杨老师,召开了几次揭发批判的小会、大会,一般老师只集中了10来天就放假回家了。
后来对两位老师做了结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宣布解放。
卢老师不久即调离了学校,他临走时紧握着我的手说: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那天给我的那支烟了.....我笑着说:你忘了我给你讲过的一个美国哨兵在战俘营监狱里给我烟抽的故事了吧!我不过是他的学生罢了!我们拥抱了一下,并互道珍重告别!但虽然我平安地度过了我们学校的肃反运动,却未躲过这次全国性运动大风大浪的冲击!4.风暴终于袭来运动期间,我们一律集中住在学校没有回家。
我一直想知道M出差回来没有, 那时候北京电话很少,石景山还算是远郊区,往城里打电话极难,我又不愿往地质部打。
而几次往农业部给父亲去电话还老占线,打不进去。
运动开始时我无暇去想那令我苦恼的事,而后来当我肯定这次运动整不到我时,思想又一下集中到这上面来了:M现在怎样了?那个‘老革命’能放过她么?7月中旬都快过完了,暑假我们的婚事还能办成么?我在7月20日回到家中,看见爸妈冷冷清清地坐在桌前准备吃晚饭。
妈妈见我回来立即高兴地去厨房为我加菜。
父亲仔细看了我的脸色,说:你气色还行,你们学校肃反运动结束了?结束了,我没事!没事就好!这半个月可把你妈急坏了!爸,M她来过么?星期天她来了一趟,说她们单位正开展肃反运动,这两个星期可能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