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洛夕颜还是住院。
那个叫做阿泰的男人住在她的楼下某个角落里。
那个叫做林立的黑社会老大站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看了很久,微笑着留下一个结论。
你是我见过除了陆嘉木以外最狠最能得寸进尺的人。
甚至你让陆嘉木感到害怕,你真是可怕的一个人。
她其实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躺在床上,浑身几乎是散架的感觉。
那是疼痛。
她其实很久没有那么痛过,即使许墨躺在手术房里的那一天林菲菲打在她身上的感觉都没有那么痛。
陆嘉齐还躺在另一张病床上,他一直忙着给她办手续,经历了这么一个夜晚也累得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掏出手机,蓝色的光有点刺眼。
手机桌面上是她最喜欢的照片,是她自己的,坐在阳光下笑得很欢畅,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儿。
那是三年前的海边,林铭给她拍的,她后来传到手机里当了桌面。
爷爷,我以后就不去公司了,那个位置给子萱吧,她做的比我好。
许墨不会和她争的,你让她放心好了。
还有爷爷,我要搬家,我想一个人住。
合上手机,她突然哭出来,放声大哭。
陆嘉齐被她的声音惊醒,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跳下来。
夕夕,很疼吗?我去喊医生!她突然坐起来,抱着他不放。
我以为许墨会出现的,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出现,帮我解决所有事情。
我还以为那个抱着我的人是许墨,可是不是,不是他。
陆嘉齐,为什么是你?陆嘉齐轻轻搂住她。
没事,我在。
夕夕,以后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会是我,出现在你的面前,帮你解决所有事情,抱着你,让你在我的怀里哭也可以笑也可以。
真的,你相信我!她真的是在陆嘉齐的怀里,她不能不相信,只是她真的很希望那个怀抱会换成许墨。
可是,在这个时刻她才真正地知道许墨不在她的身边,在她任性地敲开陆嘉木家门的时候,在听见属于许墨独有的铃声,在许墨留下一个一个焦急的留言之后,她任性地选择了关机,许墨就不在那里了,她亲手把他推进了悬崖,到现在还没有爬上来。
出院的那天洛夕颜回了公司一趟,收拾了一下东西,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仅仅是和几个人道个别,就走了出来。
林菲菲不在,她知道她又去医院了。
她不敢去医院,怕看见某些画面,比如林菲菲推着许墨出去晒太阳时他的脸上那种安宁的微笑,比如他们两个偶尔的对视,比如许墨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背影。
许墨已经醒过来,能够说话,头脑清醒。
在医院的时候,她偷偷地去看过他,却没有踏进病房一步。
她想要控制自己,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走。
她走出大厦,在某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初秋的天气,虽热,但是有微微的凉风。
手机里安静地躺着许墨的留言,穿越整个城市到达她的心里,漫长的岁月,句句难忘。
那些话差点成为遗言。
颜颜,你在哪里?最多的是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只要听他说起,总会有事情发生,或者争吵,或者伤害。
可是现在,她还有和他争吵的理由吗?那个时候,即使他躺在手术室里,她还能趾高气扬理直气壮地宣布他是她爱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她连去看他都不敢。
到底什么变了。
我爱你,现在变成了一件小心翼翼的事情,不敢有任何僭越,墨守着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躲在角落里看你,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面前。
想着你的名字,都只是胆战心惊。
她走到学校附近,在每根电线杆上寻找租房信息。
她要像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找工作,为了生存。
几个月的工作攒下来的工资不少,花费也多,卡里仅剩几千块钱。
爷爷生气了,将她所有的信用卡直接冻结,除了这张工资卡。
她也早有预料,因此也没有太过震惊。
只是没有那么多钱在身边的日子,很陌生。
陆嘉齐问她在干吗。
她说找房子。
结果她的行李就被拎到了陆嘉齐的房子里。
他的房子在学校附近,黄金地段,低调的奢华。
没有抗议,没有拒绝,洛夕颜拉着箱子,站在他的门外。
他听见门铃声,丢下手里的抹布,匆匆地跑去开门。
他眼睛里的她,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不安惊恐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软,慢慢地觉得有点酥麻。
他抱着她,吻她的头发。
他们开始了同居生活。
陆嘉齐的生活忙碌,他刚进入公司不久,没有办法拒绝父亲的安排,渐渐开始了解公司工作的流程,然后渐渐介入各式各样的经营活动,认识更多所谓的大人物。
他在公司里渐渐占据了视线,成为报刊杂志上取代陆嘉木成为陆氏继承人的热门人选。
父亲,一向是把宝押在他身上,不管他是不是愿意接受那些金光灿烂的馈赠。
洛夕颜躲在家里,不出门,不说话,幸亏有钟点工会来照顾她。
有时候陆嘉齐回到家里看到她,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病了,病得很严重,陆嘉齐直觉地认为。
他想把她治好。
他决定要放下工作带她去看病,结果她却出门了,一个人,连手机都没有带上。
他开着车,找遍整个城市,最后却想起了一个地方,是医院,她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回到那里。
她果然在那里。
陆嘉齐轻轻地拉开病房的门。
整个世界都那么安静,洛夕颜坐在床边。
她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许墨的脸。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那么熟悉,看了那么多年,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坦然地抬着头看他的眉眼和嘴角,很好看,她很喜欢。
可是喜欢了那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有发现那和自己的一点都不一样,甚至是迥异。
他说他是自己的爸爸,所以就信了,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没有半点怀疑。
可是偏偏不是。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也许会有一点点温热,会在空气中慢慢失却温度,然后蒸发消失不见。
没有了那层名义,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生命中是不是也会像泪水一样慢慢失去温度然后消失不见。
她低下头,吻上他的唇。
凉薄如水。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许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爱你吗,光明正大地说爱你?洛夕颜回到陆嘉齐的房子,告诉他她要找工作。
于是陆嘉齐就建议她去他们公司,被她拒绝。
在网上打好简历,用打印机打印出来,只是薄薄的两张纸,没有什么光彩的记录,没有社团活动,没有当过干部,没有奖学金。
只有几年的国外留学经历似乎镀了一层金。
那个时候工作还不算特别难找,毕竟是她这样的学历,不少地方都对她感兴趣,只是唯一的疑虑是她为何放着洛氏的工作不做。
她到最后愤怒地将她工作的经验删去,到最后竟然寻到一个在杂志社做美术编辑的工作。
和她的专业没有搭边,只是她的美术功底尚算不错。
她拎着原来的箱子搬回了公寓,还是和陆嘉木做邻居。
陆嘉齐的房子渐渐又变得空荡起来,没有半点她遗留的痕迹。
她走的那天,陆嘉齐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里偶像剧泛滥,她一直喜欢看,因此定格在那个频道。
除了这个,整个房子都没有她的半点痕迹。
陆嘉木回到家里,洛夕颜正在喝婆婆熬的酒酿圆子,满房间都是酒香。
洛夕颜指指桌子上那碗。
你的,婆婆说你舅舅那里还有事,煮了圆子之后就走了。
我来这里看门。
陆嘉木看了一眼,给你喝好了!真的?洛夕颜眼睛冒光,捞过碗往自己碗里填满。
不是听说你住在嘉齐那里,怎么搬回来了?他放下包,走到一边拿了纸巾丢在她的面前。
这女人几岁了,吃相怎么那么差。
洛夕颜看了一眼纸巾,照样吃得汤汁滴在衣服上,流到他家的地板上也无所谓。
他无可奈何,抽出纸巾帮她擦嘴。
我找了份工作,杂志社的美术编辑,这里离单位比较近。
陆嘉木扬眉一笑,希望你能工作愉快吧!她工作地一点也不愉快,三个星期,仅仅是三个星期,她就递了一封辞职信出来。
她根本没有办法适应一个小杂志社暗潮汹涌的勾心斗角。
陆嘉木回到家里,她在等他,然后让他打电话给学校的领导。
为什么?陆嘉木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你爷爷的威望也很高。
她喝着香喷喷的奶茶,蜷在他家的布艺沙发上看电视。
我跟爷爷闹翻了,连学费都不肯给我了,只能找你了。
我记得你说你捐了一栋大楼给他们,应该会卖你这个面子。
而且我的成绩也很不错啊,当时可以保研的,我因为去了洛氏才上不成。
现在我想去念了,你说一下应该没有问题的。
陆嘉木懒得理她,走进房间里准备换衣服。
她却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尖叫着又跑出去。
他无可奈何地穿着一身家居服出来,她红着脸坐在奶奶的旁边说些家常。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奶奶会这么喜欢这个女孩子,那么暴力疯狂的女孩子。
他一直以为奶奶是喜欢萧筱那样美丽大方的女人,可是事实上奶奶一直不怎么喜欢萧筱。
或者,叶子萱可能也会是奶奶喜欢的。
你学了那么多年设计,不无聊吗?还要再学两三年?陆嘉木抢过遥控器,转到新闻频道。
以你的性格,就算拿着一张研究生文凭出来,也是找不到工作的。
洛夕颜把一个抱枕丢在他脸上。
不用你管,不帮忙算了!要不然,嘉木你让夕颜去你们公司上班,好不好?这时候奶奶出来发话了。
奶奶!他无奈地喊她,你让她去做什么工作,她什么都不懂,脾气又差,在那个小杂志社都待不了一个月,大公司她怎么受得了。
你什么意思?洛夕颜瞪着大眼睛。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能力根本就不配在我们公司工作!陆嘉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还是觉得脑袋有点隐隐的痛。
奶奶那一下打在头上还真的不是普通的痛。
想不到从小把他打到大的奶奶,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和力气,连当时的洛夕颜都有点不能接受。
因此第二天他就领着还打着呵欠穿的跟个普通大学生一样的洛夕颜去上班,头衔是他的秘书。
洛夕颜也无法接受,只不过婆婆发起飙来真的很恐怖,她躲在沙发角落里看着婆婆打陆嘉木,答应了去当陆嘉木的秘书。
所有人都觉得洛夕颜脑袋进水了,好好的洛氏总经理不当,来当陆嘉木的小秘书。
陆嘉木也觉得自己的脑袋进水了,怎么会当时答应了奶奶让她来当自己的秘书。
一个早上光是杯子都打破了好几个,他亲自挑选的杯子。
那是他唯一的爱好,收藏一个又一个的杯子。
那些杯子被他放在茶水间,职员们挑选自己喜欢的用,这样的规矩让他们感动得死心塌地,听见一声又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一个个都心疼地皱着一张脸。
到最后,还是江秘书掏出一个塑料的杯子给她用。
最后她能做的事情几乎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泡上一杯茶静静地等待下班,和在洛氏的日子几乎一样,甚至比在洛氏更要无所事事。
下午的时候开会,洛氏的人也出列。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坐在陆嘉木的身边,被所有人注目。
她无奈地用手挡着嘴巴,以免打哈欠的不雅模样让别人笑话。
陆嘉齐看着她,浑身上下都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目光的炙热。
叶子萱坐在那里发言,和陆嘉木讨论,那些对她来说有点熟悉却也陌生的话题。
她知道,爷爷选择叶子萱是正确的,她甚至可以取代许墨。
散了会,叶子萱喊她留下来。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当嘉木的秘书?她低着头,看着熟悉的文件,当时还是她签署的,一份一份。
没有什么为什么啊,只是没地方去了,求他收留一下我呗!你不会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吧,难道你还要再来一遍把他也抢走?叶子萱知道自己有点失控,在这种场合问这种问题,她只是害怕会重蹈覆辙。
你不会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吧,难道你认为他或者我会对彼此有兴趣吗?她这样反问,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和陆嘉木划分成为对立面。
林菲菲找到洛夕颜,让她去医院。
她拉开门,看着林菲菲慢慢消失。
不是她控制不住,是他想要见她,他终于想要见她。
陆嘉木和叶子萱一起吃晚饭,送她回家,开到社区看见洛夕颜站在门口等的士。
晚高峰,的士很多,却都载着人。
他开过去,放下车门。
去哪里,我送你去!洛夕颜坐进车子里,电台主持人正在讲述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青梅竹马的爱情遭遇七年之痒,背景音乐是《我不难过》。
她很喜欢那个瘦瘦的女孩子的声音,鼻音很重,却很迷人的声线。
那首歌她很喜欢,尤其是歌词。
她忍不住轻轻地哼唱,旁边的陆嘉木也加入进来,低声吟唱。
洛夕颜突然开心起来,低低地笑,侧着脸看陆嘉木。
你知不知道,叶子萱那天跟我说什么,她说让我不要抢走你。
我突然明白了当时陆嘉齐话里的意思,嘿嘿,到现在才明白。
陆嘉木打着方向盘转弯,明白了什么?嘉齐说了什么?她轻轻地踢着腿,他说不要让你爱上我!陆嘉木突然用力地转了个弯,停在医院的门口。
他还说了什么?洛夕颜看见陆嘉木好看的眼睛里突然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墨色,很黑很纯。
浑身上下也氤氲着一层雾气,罩着他,看不分明。
她突然更加明白她为什么会把他归为同类,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过往也是那么地不堪回首,除了父母,他和这个兄弟之间必然还有别的故事。
否则陆嘉齐怎么会哭着说他不能和哥哥争。
她一向笨拙,今天却突然聪明起来。
你等我一下,想要知道答案就等我。
洛夕颜推开车门,拎着包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