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夕颜起床时,陆嘉木早就出门了。
整个房间突然空荡荡的,除了他的行李之外,别的地方都看不出来他曾经在的痕迹。
她找出手表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
她起了床洗漱,换了衣服要出门,就在茶几上看见他留下的纸条。
他的字很好看,似乎是练过书法一般的好看。
起床去吃饭。
留了个翻译陪你,卡里有钱,去逛街吧。
纸上是压着一张信用卡,密码也写在纸上。
她嘿嘿一笑,把卡往包里一塞,就往外面跑。
果然有翻译在下面等她,是个拘谨的中国男人,年纪不大,却十分老成,昨晚在饭桌上也不如另外一个活跃。
那人对东京很熟悉,领着她去逛好玩的地方,话不多,一直在笑。
她回到房间,陆嘉木还没有回来,打电话过来说还有个酒会。
她无聊得很,吃了晚餐之后还是等不到他们回来。
呆在酒店里十分无聊,她换上厚外套又出门。
找了半天找不到那位翻译,只能从箱子里找出一本日语教程的书出门。
在一家日本餐馆,费劲地交谈,拿着书连比带划,才买了一堆吃食回来。
她肚子不饿,心里却想着给他们买点回去吃。
回去的路上却迷了路,想不起来该怎么走。
打了出租车,却想不起住的酒店的名字,只能翻包找手机,可刚才回去的时候接了陆嘉木的电话似乎落在房间里。
她就是这样笨手笨脚,气得连拍了好几下脑袋。
司机也是很焦急,看着这个异国的小姑娘坐在后座上翻遍了包包还是想不起来要去什么地方。
在附近兜兜转转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是大酒店,可惜都不是她住的那个地方。
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才在繁华的都市中找到了熟悉的地方,她胆战心惊地掏钱感谢司机师傅。
然后急急地下车回去。
刚推开门就看见了在大堂里焦躁不安地踱步的易伟,见她回来,赶紧告诉她:陆总急疯了,出去找了一个小时了,你总算回来了。
她坐在大堂里等到陆嘉木回来,怒气冲冲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瞪着她,那种眼神似乎想把她吃掉。
她知道是自己的错,也不敢说什么,拎着袋子告诉他。
我给你们买吃的去了,保温的,现在还可以吃。
陆嘉木拧着眉头,看她谄媚地笑着将袋子递给他,怒气一上来伸手就把袋子夺过来往地上一扔。
洛夕颜吓了一跳,看着食物从袋子里掉出来,汤汁流了一地。
大堂里的服务生远远地看着他们,等待他们走了之后再过来打扫。
我不是故意没带手机的,只是接了你的电话放在沙发上了。
我不是安全地回来了,你不要生气了。
陆嘉木还是不说话,避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就往里面走。
洛夕颜慌了,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比他往常暴怒的时候都要可怕。
她低着头,泫然欲泣。
森田上来安慰她,没事。
他是真的急疯了,你没有看见他回来找不到你的样子。
那个翻译怕是要被开了,嘉木发好大的脾气。
那个稍显拘谨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默然地看着她,眼睛里也不知是什么情绪。
她心里一阵内疚,跑过去跟他说:你别理他。
他就是脾气不好,我去给他道歉,让他骂几声他心情就好了,你不要怕啊!说完,就拎着自己的包小跑着追了上去。
房间的门关着,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房卡,开了门。
屋里黑黑的,什么光线都没有。
连窗帘也拉着,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
开着暖气,可她还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冷,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只有陆嘉木烟头的红色火光有那么一点点温度。
她走过去,嘉木,对不起啦!我知错了,真的错了。
讨好一般的语气,她的口音本来就是南方人的软糯,黑夜里听来格外地诱人。
可是陆嘉木就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又在想,要不哭一下,可是怎么都哭不出来。
她一下子急了,谁让你这么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你就是把我丢出去也可以,我又不会活不下去。
你别把火发在别人身上,有本事冲我来。
陆嘉木就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上去,可是还是微微有东西燃烧的味道。
唯一的光亮也没有了,可是陆嘉木看得分明,洛夕颜眼睛里的东西,那样的东西,那么可恶。
你觉得我是欠你的,是吗?担心你,是我犯贱,无聊没事干会担心你!洛夕颜又觉得心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担心。
而且,我以后乖乖地呆在这里还不行吗?陆嘉木靠近她,她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即使是摒着呼吸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很危险。
你别打我!她轻轻地说,似乎更像是求饶。
不,我不打你。
洛夕颜清楚分明地看见他的脸上突然有了一道笑容,不是当时他们形容的皮笑肉不笑的面瘫式笑容,有点美丽的笑容。
她一怔,他已经侧着头吻下来。
重重的,压着她的唇。
她才想起来应该用哪种形容词来形容那个笑容,诱惑,美丽的邪恶的黑色诱惑。
你,你,你,你干吗?她终于能呼吸,结结巴巴地开口。
他还是笑,微微地咧开嘴巴。
惩罚!洛夕颜还是想起一个词组,狗血。
他的怀抱很温暖,那是她唯一的感觉。
他逼近她,将她推到墙上,却怕她硌着一般用手代替了冰冷的墙壁。
他就是这样地抱着她,咬她的嘴唇,微微的痛,有点麻麻的感觉,似乎有电流通过那两片薄薄的唇刺穿她的身体。
你能不能不要亲我?她张开嘴巴,轻声问他。
他摇着头,我现在想做的就是这个!你有病吧?她翻白眼,顺便踢了他一脚,不轻不重,却被他用两只腿夹住。
他柔声哄着她:不要动,就一下,好不好?洛夕颜想打他,可是双手根本就被他的手绑在一起动不了。
这个白痴男人,问这种问题,难道还想让她回答说好,任君品尝不成?他其实也没有怎么她,只是不停地轻咬着她的唇,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癖好,还是其他原因。
那种噬咬,酥麻微痛,让她浑身的触感都很舒服,有种懒洋洋地晒着阳光的感觉。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偶尔会动一下,轻轻地痒。
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他却有点微恼地重重咬了一下,这才放开她。
你是个坏孩子。
最后,陆嘉木做了这样的结论,更加狗血,狗血地无以伦比。
洛夕颜颤抖了一下,本能地觉得鸡皮疙瘩出来了。
冷吗?他皱着眉头问。
没有,只是被恶心到了!洛夕颜赶紧否认,然后慌不择路地扑到床上,蒙着被子睡觉。
到底是睡不着,浑身火烧火燎地,难道发烧了不成?她摸摸额头,正常的温度,又从床上爬起来找温度计,量了一下,也是正常的温度。
陆嘉木洗完澡一身浴袍地坐在她的床边,微笑着看她。
她不理他,扒拉着一堆刚买的东西。
陆嘉木很有兴致地拿过来看,都是女人的东西,护肤品和衣服。
花了多少钱?一张卡够用了吗?她斜着眼睛看他,随即又踹了一脚。
妈的,陆嘉木,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你包养的女人吗?拿钱打发我?他低低地笑,扑过去抱住她,任她挣扎打骂也不放开。
你以后要是再敢让我生气试试!洛夕颜毕竟是洛夕颜,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暴怒。
你去哪里了?他压低了声音,和与他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
对方本来准备要和他详谈,见他没有要挂断的意思,遗憾地拿着酒杯离开。
彼时洛夕颜正从机场出来,扬手招了一辆的士。
雪下得很大,她裹紧了外套,冷得缩着脖子抽气。
哦,我不告诉你。
过两天再回东京。
她伸手捂着手机跟司机说地点,在房间里苦练了三天,她的日语还算可以听得懂。
司机点了点头,开动了车子。
她重新拿起手机,隐隐听见陆嘉木的呼吸声。
你别让我逮到!赤裸裸的威胁。
洛夕颜失笑,竟然有人比她还无赖。
我去玩玩,不会出事的,就是出了事也不让你负责任,行了吧!易伟看到陆嘉木气得摔手机,连连叹气,向来身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陆总这下子也真的没辙了吧,洛夕颜果然厉害得很,一天一个事,刚安分两天,果然火山又再次爆发了。
他走过去把手机捡起来,诺记的手机就是厉害经得起摔,这不,连电池都出来了,合上去还是好好的,一点也不妨碍使用。
陆嘉木叉着腰看窗外,他此刻正在酒店的房间里,远远地看出去,东京一片繁华美丽的夜景。
可他的心怎么静得下来,这个女人,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撩拨起他的怒火,一句话,一个动作,都那么简单。
给我去查,她去了哪里?我刚刚听见飞机起飞的声音,她应该在机场。
还有信用卡记录,不管用什么手段都给我查出来,她去了哪里!他狠狠地踹了一下墙,妈的!洛夕颜,你最能耐!连粗口都出来了。
陆嘉木到底还是追查到了她的下落,她买了机票,到札幌。
其实她留了纸条,在那张写着他漂亮的字的背后,她的字很丑很幼稚地写着一个地址。
他在砸东西的时候终于发现,握在手心里,然后跑到机场去。
洛夕颜其实一直等着他来,笃定了他会找到自己。
因此在寺庙里跪了许久,下得山来,就看见了他站在山脚下。
她笑着走下来,他立在原地看她。
雪下得依然很大,两人都没有撑伞。
陆嘉木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略显单薄,站在风中格外地身长玉立。
雪落在他的肩头,他也不介意,头发微微地濡湿了,更加地黑。
而他的眼睛更黑,直勾勾地看着她,几乎是要吞噬她一般的墨黑。
早上好!她偏着头朝他笑。
你果然是很快就找过来了,我才离开你多久啊,不过过了一夜,你急什么?陆嘉木,你真的爱上我了不成?她笑的时候露出牙齿来,明眸皓齿,好不耀眼。
尤其是她穿了一身亮色的红,越发明艳照人。
陆嘉木不说话,等着她下来,复又拉了自己的手往前走。
洛夕颜知道,陆嘉木这样的表情和态度那真的是怒极了,索性懒得理会,把他塞进出租车里。
司机回头看了陆嘉木一眼,洛夕颜笑着将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他看。
两人都没有撑着伞,满身都是雪,开着暖气一下子就化了。
洛夕颜掏出纸巾给陆嘉木擦,温柔细致。
雪积得深了,路上也不好走,车速极慢。
司机在抱怨,可惜两人都听不懂,没有人回应,司机也无趣地闭嘴。
洛夕颜没有带手套,双手冰凉,触到陆嘉木的脸,竟也是一样的冰。
嘉木,冷吧?陆嘉木还是不说话。
她作弄一般地将手往他领口里伸进去,冷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恶作剧得逞,发出吃吃的笑声。
陆嘉木陡然回头看她,她不敢再笑,直觉得车里的温度降了几度,赶紧往回缩手。
可是,陆嘉木却更快,将手放在胸口,轻轻地将她的手覆住,任她冰冷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立刻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深深浅浅地在跳动。
她的手因此慢慢变暖,那种温度也传遍了整个身体,渐渐温暖她冰冻的心脏。
可她仍是不自在地移了一下位置,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洛夕颜,你这是在没事找事!放心,我一定会如你想象中的对你!札幌的温泉旅馆看上去更像是日本古代那种大户人家的房子,只是到了现代住着的人是来来往往不会停留的旅客。
老板娘和蔼地与她打招呼,对方是个日本人,却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陆嘉木倒是不能不佩服这个女孩子的吸引力,总是能很快地笼络到陌生人对她的好感。
也许这种好感会很快被打破,但是如果她不想,也许会持续很久。
男朋友吗?她摇头,不是呢!是我的老板,衣食父母!老板娘温柔地笑,是日本女子惯有的微笑。
洛夕颜订的是VIP的房间,房间里就有温泉,水汽氤氲,温暖宜人。
洛夕颜早就脱去了厚厚的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长毛衣,愉悦地坐在地板上。
陆嘉木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手机钱包之类的什么都没有拿。
他本来是准备押她回去的,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要说带她走,不知她是什么反应。
他身上也差不多都干了,也不去管,坐在她的旁边。
你说说看,到底是准备干什么?洛夕颜低低地笑,也不说话。
她低着头脱连身袜,她极怕冷,却不愿意穿得臃肿,还穿着短裙,也没有穿保暖内衣,就穿了一双厚厚的袜子。
陆嘉木微微侧过头去,听见水声荡漾,他回头看见她的脚已经伸进池子里,躺在地板上发出满意舒服的声音。
他愤怒地转过头,无视她因为穿着紧身毛衣而显现出的妖娆身材,更加无视她脸上得意的表情。
他昨夜在机场坐了一夜,等着雪停才等到头一趟飞机,一夜未睡,到了房间里立刻就昏昏欲睡。
洛夕颜怕他着凉,把他喊醒,给他铺好了被褥让他睡。
陆嘉木心里一暖,笑着说:原来洛夕颜也有疼人的时候,不错嘛,荣幸之至。
洛夕颜又给他找出一套男式的睡衣,说是老板娘替他准备的。
陆嘉木看了一眼,说不用了。
洛夕颜也没有勉强,让他躺下,自己跑到旁边看书,是她的日语教程。
陆嘉木也没有多想,不知怎地,到了这里心里突然安宁了许多,给森田他们发了短信说让他们多多分担他的任务,交待了几声就睡着了。
他是真的累了,一觉睡得昏沉,醒来时已经天黑了。
他坐起来,洛夕颜正穿着一身和服背对着他坐着喝茶。
那茶很香,他顿觉有点渴了,也觉得有点饿了。
把茶给我喝!洛夕颜回头,举着杯子问:这个吗?他点点头,她径自伸过来。
他一愣,呆呆地接过来,她却已经转过头去还在研究那书。
他不由苦笑,虽然不怎么想和她共饮一杯茶,倒也无妨事,便喝了下去。
你干吗穿和服?他从被窝里出来,一下子有点冷,复又卷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跑到她旁边坐着。
唔,挺好看的啊。
我以前也觉得好好的中国的衣服不穿,干吗跑来穿别人的。
不过,后来也觉得他们挺重视传统文化的,如果我们的汉服也能一直流传下来,肯定穿了比和服好看。
现在穿着,你不觉得挺好看的吗?和服也是受我们唐朝的服饰文化影响的啊!他奇怪了,你怎么突然长篇大论?她突然把一本书递过来,看,这个作者写的,挺好的。
笑靥如花,没有丝毫杂质。
他低头看见那本书,还以为是什么书,不过是一个日本年轻人写的,专门研究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的。
是老板娘的弟弟哦,我小时候见过他,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出名了。
老板娘拿来给我看的,是中文版。
你以前来过?是啊!洛夕颜把书拿到自己面前,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和许墨一起来的,老板是许墨的生意伙伴,老板娘和他是很多年前的同事。
那年冬天在这里呆了半个月旅游。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怀旧?陆嘉木缓缓放开被子,他已经不再觉得寒冷。
洛夕颜的眼神突然黯了一黯。
我不是来怀旧的,我只是来把属于我的东西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