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颜被食物的香气勾引,揉着眼睛坐起来。
是陌生的地方,整个房间都是冷色调,开了空调,还是觉得没有丝毫温暖。
那沙发都皮质的,躺在上面许久都不暖。
她环视了一圈,厨房里有声音,抽油烟机开着发出低沉的声音。
她疑惑地站起来,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碌。
晕黄的灯光下,仅是一个修长的背影就让这冰冷的世界温暖了许多。
他穿着T恤,普通的休闲长裤,低着头关火。
然后,回头对她一笑。
醒了,吃东西吧!她应了一声,走到旁边的餐桌旁坐下。
陆嘉木端了一碗核桃调蛋上来,满室都是老酒的沉香。
她却皱着眉头,我不吃核桃的。
陆嘉木的勺子已经放到她的手边,不吃就饿着吧!她不敢反驳,只能拿了勺子来吃。
先尝了汤汁,微甜却有浓浓的酒气,其实很好喝,只是她讨厌核桃的味道,干巴巴的。
不准挑食。
陆嘉木声色俱厉,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她抬起头,眉梢眼角都是讨好的意味。
你怎么会做这个的?好厉害!以后还会是个好老公啊!他不屑一顾,这有什么难的!哪个留学生不会做点菜!她把核桃挑到一边,嘟着嘴巴说:我就不会!陆嘉木满脸的鄙视的表情,就你也算是留学生,摆明是去度假的。
你爷爷陪了你两年,洗衣做饭都轮不到你动手,果然是千金大小姐。
洛夕颜听他的语气不善,也有点恼火。
你说我是千金大小姐,那你呢,还不是二世祖,有什么了不起的?两人都立刻选择沉默,将各自碗里的东西都吃掉了。
洛夕颜也不觉得那核桃有多么难吃了,涩涩的味道,其实只是几口的问题。
她想,是自己饿了。
我不是什么二世祖,从一开始我就不是陆家的人,洛夕颜,我和你不一样。
可是,我从一开始也不是洛家的人,请你记得,陆嘉木。
其实不想跟你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可我仍然羡慕你。
木地板是棕色的,看上去质感分外地好。
拐杖放在上面,许墨轻轻地敲打,一声声地其实都挺好听的,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有那么一点点人的感觉。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有种感觉,自己是没有的了,消失在这空气中,没有半点痕迹。
只是这拐杖却时时刻刻不在提醒他,他还存活着。
他想,若是真的不在了,也就好了。
他背对着门坐着,沙发渐渐暖了起来。
他不在那么久,这个房间里属于他的气息已经渐渐减少了。
窗帘换成了好看的黄色,沙发套也换成了配套的颜色,看上去艳丽却温暖。
颜颜她一直喜欢暖暖的色彩,不喜欢厚重的深色和冷色。
房间里很久没有人来了,积了一层灰,垃圾桶里还有半满的垃圾。
她的房间里柜子的门还开着,衣服却少了许多,她的大行李箱被丢在角落里,还没有打开,上面还有机场的贴条。
他曾经查她的出境记录,是日本。
后来查谁给买的票,陆嘉木,他就知道事情竟然已经走上了他不能想象的方向。
原先算不上什么交集的两个人,突然以这样一种姿态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怎么做。
沙发的角落里丢着一堆CD,他随便拿起一张,封面是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水里笑。
张扬的美好。
音乐响起来,最开始听见的就是吉他的声音,他微笑,怪不得这张专辑的名字就是《吉他手》。
第一首歌就是一个怪异的名字,我亲爱的偏执狂,女孩子的声音纤细却清新。
而那些歌词也像是清清淡淡的,更像是一篇属于女孩子的私密日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真实而美好。
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恋人在屋檐下相偎相依。
移动我的脚步轻松躲雨,人潮拥挤握住湿热的手心,再也不愿想起不快乐的旋律。
门开了。
他抬起头,洛夕颜站在门口错愕地看着她。
张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站起来,撑着拐杖。
颜颜,你回来了?她点点头,走进房门,背对着他关门。
脱鞋子,把鞋子放在鞋柜里,然后把手里的袋子包包之类的放在柜子上,脱衣服挂在衣架上。
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有条理,甚至井然有序地一点也不像是洛夕颜的模样。
她,若是从前,进了门估计鞋子都会忘记脱掉就往沙发上躺,躺得舒服了,才想起来要换拖鞋,然后顺便关门。
衣服之类的,随便地压,皱了也无所谓。
那才是真实的洛夕颜。
你出院了?她跑到沙发上坐下,低着头把肯德基的外卖袋子打开,香气四溢。
她拿了一个汉堡出来,你要不要吃?许墨摇头,你没有吃晚饭吗?她剥开包装纸,轻轻地咬了一口,竟然没有什么味道。
她疑惑地低头看咬了一口的汉堡,汤汁流出来,很浓很香,可是就是没有味道。
她侧过身子,背对着许墨。
你出院了吗?许墨嗯了一声,随时可以出院了,过两天就准备回家。
回哪里?她鼻子一酸,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要去林菲菲的家吗?她照顾你吗?不,我不去她家。
许墨心里苦涩,却不能说什么。
他坐近了一些,帮她把热饮从袋子里取出来,她拎的时候有点歪了,橙汁流了出来,他拿出纸巾擦干净了,然后打开放在茶几上。
还有点烫,你等等再喝啊!洛夕颜哦了一声,又掏出薯条,塞给他。
他接过来,找到番茄酱,涂得满满的,塞进她的嘴里。
薯条凉了不好吃。
你变了。
她突然开口,头仍旧低着,看不见表情。
我哪里有变,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许墨笑,自己也拿了一根薯条吃起来。
是我的腿这样了,你认为我变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隐隐地有点哭腔。
我怎么会在意你的腿呢!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是我的错。
她丢掉汉堡,油腻腻的双手就去抹眼泪。
许墨的手更快,拉着她的手,用纸巾去擦。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哭就哭,看你吃的,都是油!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她突然大声地吼,甚至站起来,低头看着许墨。
你不应该骂我吗?应该打我,骂我,指责我的错误!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许墨,来观看演出吗?不是洛夕颜的洛夕颜,陌生的洛夕颜?你到底要做什么?许墨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没有回答。
她怜悯地看着他,弯下身体温柔地抱着他。
那是她的天,她的地,她最渴望能拥抱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不管我?我不去看你,你不管。
我离开了公司,你也不管。
甚至,我去了日本半个月,你都没有管过我。
许墨,你为什么要这样?许墨有点悲伤。
那些悲伤就是她,是他的颜颜,那样缓缓地抱着他,温暖柔软,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沦。
他不想推开,因此一直悲伤。
我能怎么办呢?颜颜,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算什么呢?我凭什么管你?父亲吗?已经不是了。
熟悉的长辈,可以约束你,可以骂你打你吗?颜颜,我只是许墨,是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人。
不,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她疯狂地摇头,泪水纷纷扬扬地落下。
她抱紧了他,亲吻他的头发,还是熟悉的味道,什么都没有变,可他们之间却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什么?许墨陡然开口,也不知道心里是期许还是恐惧,空空落落的,问出口就后悔了。
你能是我的什么呢?颜颜,你就把我当成叔叔好了,当你的叔叔我已经知足了。
不,我不要。
许墨,我爱你!她放开他,低身半跪在地上,凝望着他的脸。
许墨,我爱你。
不是女儿爱一个父亲,是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
我不在乎以前发生过什么,就当我们只是现在相识的一对男女,你未婚,我未嫁,我爱你,所以,许墨,我们结婚吧!陆嘉木三天没有见到洛夕颜,她翘班,一直没有出现,没有请假,甚至连手机都打不通,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向来没有什么朋友,也独来独往,即便在公司也只是在角落里处理一些简单的东西,基本上都会被所有人无视。
她几天没有出现,根本就没有影响。
可是陆嘉木不一样,打开门不能看见她蜷着身子喝茶的模样,走出去的时候不能经过她的身边闻见她隐没在诸多香水味道里面的淡淡香气,听不见她偶尔的招呼声。
他心里像是缺少了什么东西,隐隐地有点难受。
第四天她却来了,快到年末了,格外地忙,当天也有个房展会,公司里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这时才有人想起她来,心想即便什么都不会,帮忙跑跑腿也是好的。
没想到她却来了,穿了一件蓝色的长大衣,里面套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下身是一件冬天的短裤,穿了一双及膝的靴子,拎了个黑色的包。
所有人眼睛都看得直了。
尤其是女人们,光是那鞋子和包包的牌子都让她们恨不得扑过去。
这一刻她们才有点回忆起来这个平时可以随便支使打发的女秘书其实也是不能得罪的主。
夕颜,你怎么了?今天来上班怎么不穿正装?问话的是江枚。
哦!我来辞职!她淡淡地笑,看见陆嘉木倚在办公室的门口,脸色铁青。
我不会打辞职信,也没有经验,所以自己过来跟陆总说。
她正视陆嘉木,迎上他阴鸷的目光,然后慢慢走过去。
陆总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我来上班的,我想应该不会阻拦我的吧!陆嘉木冷笑,是啊!本就是你死皮赖脸地求了进来的,要走就走呗!我拦着你作甚!她不由笑了一下,转身便要走。
还未走几步,却被一双手立刻拉住,又用力又野蛮。
她的眉头都痛得皱起来。
你干吗?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你自己家的公司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陆嘉木就这么好糊弄吗?她回头看着暴跳如雷的陆嘉木,疑惑不解。
那你想怎么样?辞职信?我待会儿打给你!她手臂上更加痛,陆嘉木似乎是想把她捏碎一般,眼睛里也尽是红色的血丝。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洛夕颜,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做得够明白了,原来你这么愚蠢,非要那句话吗?你非得像是最庸俗的女人一样需要那三个字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工作可以不要,但是我呢?我这个人,也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吗?陆嘉木的话让她困惑,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什么那句话,那三个字。
嘉木,你放开我,我只是想辞职,又没有说要和你绝交!陆嘉木哼了一声,随即放开了她。
他抬起头,望着恐惧的职员们。
没事,都去忙。
洛夕颜,想辞职就跟我进办公室把话说清楚,你想这样一走了之,不可能!说完,转身便走了进去。
洛夕颜目瞪口呆,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一个个都是惊弓之鸟,没有人敢多八卦一点,低着头不知忙些什么。
她揉揉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进了陆嘉木的办公室。
陆嘉木背对着她站着,就在门口。
她叹了一口气合上了门,轻轻地,不敢惹恼他。
我是真的不想做了。
你就让我走吧!陆嘉木突然转身,扣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推到门上。
他力气极大,她又没有防备,这样一推,重重地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疼地掉眼泪,外面的人都被那声音吓得抖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狠狠地扳过她的脸,用力地吻上去。
那样大的力气,竟是想生吞她一般。
她瞪着双眼,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满世界都是他的气息,他的牙齿硌着她的唇,很痛。
他的舌头想伸进去,可她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他寻不到出路,就一直舔舐她的牙齿。
她生气了,扬手就打他的脸,用力地打他,打得他偏过头去,他却不肯就此放过她,重新扑上来又吻又是咬。
她气极了,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闷哼一声全盘接受,竟然还不放开她。
最后她索性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他,咬得他出了血,自己也是满嘴的腥味。
他从她的身上起来,退了一步往垃圾桶里吐了一口唾液,都是血。
她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呆呆地看着他,伸手想摸他,心里却也觉得有点可怜。
没想到他却后退一步,抬起头笑,满嘴都是血,分外狰狞。
洛夕颜,我终于明白了一些嘉齐的感受。
你是又去纠缠哪个男人了,他给了你多少钱了,你这么快就厌倦了我?洛夕颜腾地火气又冒上来,上去逼问:你是什么意思?陆嘉木低着头蔑视地笑,没什么意思!你这个女人不就是少不得男人吗?林铭,江晋卿,陆嘉齐,都不错嘛!当然,还有许墨,怎么,他现在回你身边了吗?洛夕颜脸色苍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微微地颤抖。
见她没有说话,陆嘉木继续嘲讽:你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叶子萱的,你都抢过来了。
爸爸妈妈,还有男朋友。
前面一个江晋卿,现在是我。
够厉害!他竖起了大拇指,玩腻了,就都丢掉。
果然是洛夕颜的本事!难道你不喜欢抢别人东西吗?陆嘉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还会反驳。
陆嘉齐的,你不是也抢了吗?若不是他说爱我,你会在意我吗?你别以为我是傻子!公司女人,你都要和他抢。
而他却不敢抢,不是吗?处处忍让,甚至拱手相让。
陆嘉木,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还是,你就是仗着他不敢和你争,你才这样肆无忌惮?陆嘉木脸色一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洛夕颜冷笑一声,推开他。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个谁谁曾经评价过,我是他见过的除了你最狠最能得寸进尺的人。
其实,我们两个真的很像!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优雅地转身,开门走出办公室。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她,而她微微地笑,缓缓地走出了他们的视野中。
陆嘉木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无声地笑了一下。
陆嘉木,你这个白痴,就凭你这样还想留住她,真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