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厦,洛夕颜突然放松了一些,刚才的不愉快被那冷风一吹,阳光一照突然好了许多。
天气预报说冷空气要来了,可是这个城市的午后还是那样地暖。
她觉得自己穿多了,浑身都是暖洋洋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热。
她拦了一辆的士,去房展会。
人很多,车很多,司机和她侃上了,大讲如今的房地产行业的世事变迁。
小姑娘要买房啊?这么小,这么快就要成家立业了,真是厉害!她微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去看看。
刚刚丢了工作,哪里有钱买房!她侧过头,这个城市依然浮华,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司机没有说错,她想要买房子,自己的,不会住在那里有一天被人赶出来。
她害怕那一刻的到来,即使她张牙舞爪,即使她大声地宣布所有权,可是只有她最清楚,她最怕的是什么。
是许墨突变的脸,沉默地把她推出门去,或者,是别的女人闯进她以为安全稳固的堡垒,取代她的位置。
像是那天晚上一样,林菲菲走进他们的房子,像是真正的女主人,穿着许墨的衣服,躺在许墨的床上。
而那天晚上,许墨不就是这样子离开她的世界,头也没有回过,那般决绝。
她知道他不会回头,因此她也不拦着他。
房展会上人很多,成双成对的,大多数都是夫妻或者情人一起来看房的。
而这次房展会的主题也是给那些年轻人提供一个舒适的家。
还未走完一圈,手里已经多了很多传单。
热情的销售小姐让她甚为恐惧,躲在一边,静静地看传单。
那些话语和照片美丽地不可信,她看不懂,仅有的专业知识派不上用场。
学姐,是不是来看房子的?她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对她笑。
你认识我吗?当然认识,学姐很有名的,当时你在台上唱歌,和林铭一起,大家都很羡慕你。
我也是,我在后台看见你和我们老板一起进来,别人也有说你是洛氏的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啊?女孩子很八卦,手里还拿着一大叠陆氏的宣传广告单。
洛夕颜点点头,从她手里抽出一张。
精致的广告,正是叶子萱他们设计的楼盘。
除了陆氏的吸引力,还有洛氏新晋首席设计师的加盟,怎么可能不吸引人。
你是洛氏的,又跟我们老板很熟,干吗不内部订购一套,跑来这里看房啊?她哦了一声,没回答。
女孩子见她怏怏不快的模样,也不多说,自己跑去发传单。
洛夕颜看着她,好奇地走过去问:你是学生来打工的吗?女孩子抬起头,是啊!这份工作还不错,也不用跑到外面去发吹冷风,我一听说就来了。
很多大学生都来了,不过陆氏的最快发完,大家都很有兴趣看!是吗?洛夕颜把传单放进包里,对女孩子笑。
要不要我帮你,反正我没事做!说着,已经伸手接过对方手里剩下并不多的单子。
女孩子没办法拒绝,只好说谢谢。
那个女孩子原来是与她同校的学妹,学的是英语,在学生会工作,因此那天毕业晚会上在后台看到她与陆嘉木一起进来,看到她和林铭寒暄,就那样羡慕着嫉妒着记住了她。
女孩子的名字是肖敏,平凡普通的名字,一如她本人。
洛夕颜觉得自己蛮喜欢这个女孩子,她极少有同性朋友,学生时代也不同于其他正常的女孩子拥有所谓的闺蜜,所有女孩子可以分享的一切她都只能埋藏在心里,渐渐归类到她遗忘的角落里去。
女孩子的话很多,发传单的时候就能和对方说上一堆话,闲下来的时候就和她聊天。
洛夕颜话不多,肖敏却不介意,她自己就有足够多的话题来避免尴尬。
学姐,你的话真的很少诶!走出会场后,肖敏这样评价她。
洛夕颜低着头扣好衣服上的纽扣,很少吗?我今天说了很多了!肖敏是个自来熟,见她这么随和,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大小姐的骄纵,不由觉得十分亲切。
她伸手挽住夕颜,学姐,你今天这么帮我,我请你吃饭吧!最后是洛夕颜请她吃饭,在学校附近那个小餐馆里。
那个餐馆就是陆嘉齐以前带她来的,很久没来,不再是脏兮兮的模样,装修了一下,已经像模像样,因此吃的人也多了很多。
他们坐在温暖的餐馆里等待上菜,屋子里热得两人都脱了衣服,卷起了袖子。
肖敏对她好奇,问了她一堆问题,她拣了几个来回答,其他不想说的就跳了过去。
肖敏并不介意,随即和她说起了最近学校里的新鲜事。
她对学校并不熟悉,大学生活几乎是混过去的,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有人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夕颜,嘉齐在那里,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她茫然地站起来,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
陆嘉齐背对着她坐着,低着头。
我们看见你进来,他却不肯过来打招呼。
你们怎么了?我们也是年末的时候聚一下,大家开开心心的,就他一人心情不好。
你们还没有开吃吧,不如一起?她回头询问肖敏,后者显然是更崇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立刻表示了赞同。
洛夕颜走过去,几个人也大多数都是见过的,脸很熟悉,却喊不出名字。
见她走过来,一个个也很有礼貌地站起来给她让座。
她在陆嘉齐的身边坐下,笑了一下。
陆嘉齐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其他人甚为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个,洛夕颜仍然是笑,拿着饮料喝。
有人给她倒酒,她拿着酒杯说谢谢。
陆嘉齐却伸出手,把酒瓶抬起来。
不要倒那么多!有人起哄,我说嘛!陆嘉齐,你真是窝囊,闹什么脾气嘛,搞得自己跟个娘们似的,小家子气。
陆嘉齐抬头瞪了他们一眼,还是沉默着低头喝汤。
一席饭还是吃的很热闹。
几个人索性也不理会两人的矛盾,肖敏是个会玩能玩的人,和这么几个纨绔子弟一拍即合,聊得热火朝天。
洛夕颜对火锅更有兴趣,冬天吃火锅就是一种享受。
许墨出院了?陆嘉齐突然问,她的筷子停了一下,然后放进了翻滚的汤中。
嗯,他好像今天出院吧!你不去接他?她费力地夹起一颗丸子,却不小心掉落进去,滚烫的汤溅起来,吓了她一跳。
陆嘉齐叹息一声,帮她夹起,放进碗里。
小心烫!还是那样的温柔体贴。
她想起当时和他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的情形,还有后来几次三番的争执,机场那次灾难也是近在眼前,今日这样温情相对真是恍如隔世。
接他的人那么多,缺得了我一个,不是吗?她的嘴角绽起一抹冷笑,冷峻,将氤氲的雾气都凝固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她的脸。
她就是不想去,看见林菲菲挽着他出来,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是满怀的愤怒。
越想越是难受,她把筷子一放,转过头瞪着陆嘉齐。
你干吗提他?陆嘉齐苦笑不迭,摇头道:夕夕,你就是对我才这样!若是嘉木,你会这样吗?他仍然是对陆嘉木那一声颜颜耿耿于怀。
你提他干吗?我跟他怎么了?今天我就跟他吵了一架出来了,再也不回去了,你不信去问问。
洛夕颜听见他提起陆嘉木,就想起下午时和陆嘉木的争执,似乎嘴巴里还有那种腥味,喝了那么多水和饮料都带不走。
是吗?你跟他闹翻了?为什么?陆嘉齐突然笑了,方才的忧郁一扫而空,整张脸也变得明朗了许多。
她郁郁地低头,我说了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你们都不信。
只是一起去日本嘛,他是我老板,我是他秘书,即使说是关系亲密了一些,我又不爱他,你们却纷纷用有色眼镜看我们。
一个个都这样,你是,叶子萱是,其他人是,许墨也是。
他不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天晚上来,就是为了替爷爷来问话的。
就是爷爷一句话,他什么事都肯做,都要做。
那我就顺他们的意好了,许墨不说,我也做,去辞职,回家里的公司,把东西还给他们。
夕夕。
陆嘉齐急急地喊她,觉得她似乎又开始陷入了那种忧郁。
那种忧郁,自言自语的呢喃,他见过那么多次,每次都让他也跟着一起忧郁。
她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转过头就能看见她的侧脸,静谧美好,却仿佛要消失一般。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你怎么那么傻?走就走呗,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旁边人听不懂他们两个说的,可陆嘉齐语气温柔,大家便当他们两人甜蜜,纷纷无视。
两人要送肖敏回宿舍,有人挥挥手,算了,你们两个恩爱去,这小姑娘我帮你送。
陆嘉齐谢过了那人,领着洛夕颜回家。
一出来才知道天气有多么冷,洛夕颜在门口等陆嘉齐开车过来,冷得直哆嗦,可是脸还是红扑扑的。
车里开了空调,她坐进去,牙齿还是咯咯作响。
陆嘉齐心疼地把自己丢在车里的外套放在她腿上。
冷吗?怎么穿那么少?冬天嘛,就穿长裤好了,干吗穿那么短的裤子?她把手放在出风口,还好啦!白天都不冷的,一到晚上风就那么大。
不是有冷空气嘛!你怎么不看一下天气预报的?陆嘉齐一手握着方向盘,回头跟她说话。
嗯,没这习惯。
陆嘉齐的脸贴过去,以后我帮你看。
温柔而贴心。
没想到陆嘉齐竟然送她回的是洛家,她迷迷糊糊地看见熟悉的路口一栋栋的别墅大院才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送你回家。
他的回答简单明了。
洛夕颜从车子上下来,脸色比那天气还冷。
陆嘉齐走下来,按了洛家的门铃。
有人急匆匆来开门,他拉她进去,她执拗地不肯进去,陆嘉齐不知怎么想的,执意地拉她。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洛夕颜抗拒不了,索性任他拉着走了进去。
没想到客厅里人很多,洛夕颜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许墨。
他坐在最中心的位置,穿了一件毛衣,下身是深色的休闲裤,简简单单。
全世界似乎都围绕着他,他浅浅的笑意一如既往地疏离。
她看见他的拐杖被放在一边,斜斜地靠着沙发。
她走进去,一室温暖。
许墨站起来,颜颜,你怎么不开手机?我还以为你去那里了,幸好你回家了。
她不说话,朝着他旁边的林菲菲走过去。
林菲菲坐在那里喝茶,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畏惧。
洛夕颜知道,那是林菲菲头一次在许墨面前无所避忌地面对她的愤怒和妒忌。
从来都是她张牙舞爪地喷吐着怒火,发泄着不满,林菲菲懦弱地避开,或者只是不愿与她计较一般地躲避。
她走过去,而林菲菲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夕颜,你回来了。
没想到吧,你爷爷说让许墨回家住,方便照顾,我们联系不到你,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林菲菲还是一副温婉的模样,那些温柔贴心的解释在她的耳朵里如同刺一般让她的耳膜都觉得疼痛。
林菲菲说的我们,这样的词汇,让她嫉妒地发疯。
你给我出去!她指着对方,蛮不讲理。
林菲菲收敛了笑容,可是她还是能看得出她眼中些微嘲讽一般的笑意,那么淡,可是清清楚楚。
颜颜。
喊她名字的是爷爷,不是许墨,突如其来的不是许墨。
她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一些东西破碎的声音。
林菲菲笑,转过身对洛老太爷说:没事。
洛先生,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
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洛老太爷满意地点头,吩咐了下人送林菲菲出门。
林菲菲走过陆嘉齐的身边,突兀地停了一下。
陆嘉齐侧着头朝他笑。
她也是淡淡地笑。
李嫂走过来,给陆嘉齐送茶。
陆少爷难得来,多留一会儿。
我熬了汤,等一下就可以喝了。
陆嘉齐礼貌地说谢谢,和诸人打招呼。
叶子萱也算是与他相熟,对他笑了一下自己进房间去了。
她是不愿再与洛夕颜同处一室的。
洛老太爷与陆嘉齐寒暄,问起他的爷爷,两人是多年的旧友,自从陆家爷爷搬家去了乡下之后却极少联系。
陆嘉齐温和有礼,谈吐得当,洛老太爷自是十分满意地眉开眼笑。
去哪里了?听说你辞了工作,颜颜,我改天带你去公司好好历练一下,你这样也不好。
许墨站起来,拉着她坐下。
看着她的穿着,眉头却皱起来。
怎么穿那么少?要生病的。
你的身体向来不好,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还是搬回来住。
我这几天都得住这里,爷爷不放心。
等我带你熟悉了公司,我再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脱离我的世界吗?她回头,看着许墨,这个样子的他,那么陌生,那么令她心寒。
我的名字是叫做管不着吗?许墨,你就真的连理都不想理我一下了吗?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
许墨有些尴尬,扯着她的衣袖。
怎么了?是你不喜欢去公司吗?还是你更喜欢在陆氏工作?颜颜,你跟我说,我不会勉强你的。
洛夕颜失望地望着他,手蒙住眼睛,不是想哭,只是不想看见这个世界。
随你的便,要怎样就怎样,许墨,一切都听你的。
没错,都随他,她想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听话乖巧的女人,而不是任性的女儿。
她那样地说着,言语凄凉。
洛夕颜跟在许墨的身后,一路上都有人兴奋而紧张地与他们打招呼。
许墨的拐杖就在她的跟前,她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自己若是快了就会碰到他的拐杖。
那样的情形,很可怕。
邵平安看见许墨格外地激动,望着他的腿又格外地感伤。
林菲菲在旁边说他,让他不要那个样子。
洛夕颜离得远,看着林菲菲说话的模样,那般自然,丝毫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羡慕,永远地站在许墨的身后,身份清楚明确,因此连讲话都是理直气壮,不用大声来宣布所有权,别人就知道许墨是她的。
而自己呢,以前是女儿,现在什么都不是,远远地站在后面,暧昧不明。
颜颜,过来!她走过去,低着头站在许墨的身边。
许墨伸过手来却不牵她,拍拍她的头。
平安,这孩子就是这样任性。
但是她毕竟年轻,还有时间教,我现在是没办法手把手地教了,先带她几天,以后就交给你了。
你好歹看在我的份上多帮帮她。
邵平安不安地看着他,许先生,您不回来了吗?许墨笑着点点头,拐杖不自然地点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我身体不好,也担负不起了。
况且,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苦涩万分。
这家业毕竟是洛家的,总有一天要还给他们。
我存有私心,想让颜颜来,毕竟是我的孩子。
邵平安忙不迭地点头,郑重真诚。
您放心。
洛小姐是懂事的孩子,她是极在乎您的,我一定好好教她的,肯定不会负您所托的。
许墨拍拍他的肩膀,去工作吧!有事我会找你!邵平安去了。
林菲菲走近了一些,帮他把外套脱掉,然后扶他去坐下。
一切都是自然的体贴。
洛夕颜从此过上了有规律的日子,起床一起上班,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一起回家。
许墨有时候会问她要不要出去和朋友玩,她说不用,乖乖地和他一起回家。
他还是很多应酬,重要的就自己去,不重要的就将派其他人去,有时候是邵平安,有时候是叶子萱。
她常听见他夸奖叶子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在家里遇到陆嘉木,身份是叶子萱的男朋友。
这两人是他们心目中的金童玉女,谁也反驳不了。
她有时候在楼上拿着杯子走过,看到陆嘉木人模人样地坐在客厅里与爷爷聊天都觉得可笑。
有时候陆嘉木也会抬起头与她目光交错,她假装不经意间避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是不敢面对,只是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必要再去理会,她这样子想。
她有时候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来来去去,没人会来打扰她。
许墨很忙,洛氏的形象渐渐在他的努力之下,维持了以往的水准。
股票也跟着好了起来,开董事会的时候,一片好形势。
她坐在他的身边,听不懂他们说的。
整栋大楼都很热,她脱掉了大衣,露出里面的毛衣。
许墨回过头,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观音,他心一惊,伸手去拿。
洛夕颜看着他的手,似乎瘦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双又大又宽厚温暖的手。
你不是丢了吗?许墨问她,语气波澜不惊。
一直放在洁子那里,在日本的时候跟她拿了回来。
洛夕颜的回答漫不经心,她把这块玉找回来,只是给她一个勇气和耐心,让她去等待,去寻回过去拥有的美好。
许墨摸了摸那块温润的玉,熟悉的手感,多年未见,现在还能回忆得起美好的感觉。
他慢慢放下,玉坠子在她的胸前荡了一荡。
那就好好收好吧!别弄丢了!洛夕颜哦了一声,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