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洛夕颜根本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所能记得的只是那个时候她拿着东西不停地挥舞着,有鲜血喷出来,不知道是谁的血液,涂了她满头满面都是。
她看不见,一点也看不见眼前是什么。
她没办法挣扎,倒在软绵绵的床上,竟然想沉沉睡去。
子萱,快走,快点走。
去找嘉木,去找他。
她无意识地喊着,可又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
可她心里却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又要死了,似乎又能听见熟悉的歌声,有人在唱外婆的澎湖湾。
这次没有人会带她走了吧,没有人会理她了吧,她不是已经把全世界最好的人都推出她的世界了吗?臭丫头,还敢打人,兄弟,我帮你报仇!高壮的男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呻吟的朋友,露出了淫贱的表情,恶狠狠地看着洛夕颜。
刚才就是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冲上来,把那酒瓶子砸到了朋友的头上。
他差点被吓到,被女孩子的眼神吓到,那种完全要和他拼命的表情和眼神。
最后还是他大着胆子打了她一掌,直接把她打得晕晕乎乎的。
那叶子萱竟然趁机跑了出去。
他气得又打了几下几乎已经不醒人世的女孩子,用力地关上门,才跑来继续对付她。
叶子萱出了门,晃着身子向前走,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个世界死寂一般的安静。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猛烈地跳动着。
呼吸也格外地用力,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叶子萱,你清醒一点。
你不能欠她,她如果出了事,你一辈子都会输给她。
你清醒一点。
可能她那一掌打得太重了,疼得她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眼,她的心。
她抓住跌跌撞撞地奔过来的男人,紧紧地抓着,像是抓着最后的救赎。
她颤抖着,哭泣着。
嘉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步履匆匆的男人根本不会停下脚步,他轻轻地带过他的衣袖,直奔那个将他的心脏压得粉碎的号码。
甚至现在他的脑子里还满满都是那个从手机里传来的另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那报出来的简单的号码,让他灵魂俱裂。
开门,快开门。
他奋力地撞着门,大声地吼着。
你放了她,我放你走,否则我让你死,你信不信?宾馆的门格外地牢固,他怎么也撞不开,里面的人也没有反应,不知是听不见还是故意不理他。
他没空想那么多,他咬了咬牙,用脚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后来开始感觉到疼痛,甚到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身后有人在劝他,不知道是谁,是叶子萱,还是洛夕颜的朋友。
到最后,门终于被他踢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窗大开着,风吹进来,黄色的窗帘摇曳在风中。
颜颜。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不敢确定她的存在。
房间里灯昏昏的暗,全部都的乱糟糟的,倒了的大衣架,散落的物品。
地板上有血迹,还有满室的酒的味道。
那两人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因为他的到来落荒而逃了。
他没有情绪去理会别的事情,他看着蜷在床上的她,夏天轻薄的雪纺裙子早就已经破了,挡不住她裸露的身体。
她的脸上满是血,已经干涸了,凝固成深色的痕迹贴着她苍白的脸。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终于叹了一口气,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就想这样倒下去,静静地看着她。
他最后还是走过去,跪在床上,拿被单去裹她的身体。
她却猛地回过头,惊恐却狠烈地瞪着他,不要碰我。
我会杀了你。
颜颜,是我。
他细声地安慰她。
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他,似乎在看他,可眼睛里空无一物。
冰冷的被子笼罩住同样冰泠的身体,洛夕颜却觉得温暖了许多,甚至她能感觉到她的眼眶里变得湿热。
她用力地抖了一下,嚎啕大哭。
最后扑过去不停地打他,大声地骂:陆嘉木,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来得那么晚,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陆嘉木,你这个混蛋!许墨没有坐电梯,他从一楼走到十一楼时,行动不便的右腿已经疼得没有感觉了。
电梯里都是人,那些人穿着警察的制服,正在讨论他的颜颜到底有没有被强奸。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拐杖也不见了,不知道在哪一层的时候被他不小心弄掉了。
有两个男人与他擦身而过,他知道他们就是伤害他的颜颜的那个人,飞快地逃走。
他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如此麻木。
可是,颜颜,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痛?我真的错了吗?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这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吗?为什么要发生在你的身上,而不把我带走?他走进那个房间,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远远地看着陆嘉木的背影,突然觉得伤感。
警察把整个房间挤得满满的,大声地喧闹着。
有人过来盘问他的身份。
他突然张不开嘴巴,但是后来还是艰难地挤出那么几个字。
我是她的监护人。
洛夕颜听见他的声音,止住了哭,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他。
许墨侧着身子与警察说话,他刚刚见过那两个人,正在和他们讲那两人逃走的方向。
她看着他,那么熟悉的人,现在看来却是那么陌生。
身体还是冰冰的,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陆嘉木的怀抱很暖,她在他的怀里,不想放开。
我想回家,嘉木,你带我走吧!她伸手去搂他的脖子,紧紧地,害怕失去让她变得安宁的温度。
陆嘉木说好,用被子包好她,她的衣服早就被撕碎,像是垃圾一样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他去抱她,慢慢地将她从床上抱起,怜惜地看着她。
他的手,他的脚都受了伤,只是因为心伤太重,才忘记了疼痛,等他去抱时才发现自己的伤根本已经让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他这么一抱,夕颜就重重地倒在床上。
有没有事?颜颜,有没有摔疼你?我不是故意的。
洛夕颜摔在床上,没有一点事,她只是无缘无故就是觉得伤心。
她趴在床上,又开始流眼泪,她向来爱哭,也不觉得哭泣丢脸。
陆嘉木心疼疯了,扯着她问她怎么了。
她烦躁地抬起头,控诉一般地大声吼:你走开,你走开,我就知道你不会在乎我的。
你说你以后再也不会管我的。
陆嘉木心底一凉,知道那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要的那个在乎她的人,管她的人一直都不是他。
他站起来,低着头劝她。
不要哭了,好不好?颜颜,我们回家,这里那么多人,你这个样子多难看啊。
别人会笑话的,我们走,肚子饿不饿,我们回家让奶奶烧好吃的,好不好?不要,我不要。
她竟似发了疯一样,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我就是个笑话,我就是那么难看,那么讨人厌。
你们不喜欢,可以不要来看我,不要来管我,反正我怎么样,你们也不会介意。
我就那样被他们弄死算了。
许墨听不下去,似乎每个字都变成了她的控诉,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养大的这个孩子就是这么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女孩子。
她要哭就放声地大哭,让你心烦意乱,让你不知所措。
她要笑就笑得酣畅淋漓,让你看了都觉得快乐。
可是,现在的她很少笑,自己已经到底多久没有见到她的笑容了,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会去抱她,因为她已经不是孩时自己牵着手,抱在怀里的孩子,而自己也不再年轻,甚至有了这么一条伤腿。
他早已经抱不动她,早已经不能保护她。
现在的他,对于她而言,就只是一种伤害。
起来,不要耍性子。
他还是有点冷淡,却弯下了身子,低下头来。
她一顿,哭得厉害了,还在哽咽,却倔强地咬着嘴巴,用力地咬,咬到痛了,才觉得自己清醒了。
为什么要起来?我凭什么现在还要听你的话?你凭什么管我做什么,耍不耍性子?你算什么,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说你是我的监护人,你还有资格吗?我自己有爸爸,有妈妈,出了事也与你无关,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来的?是我,对不起,夕颜。
我拿着手机,不小心按了不知道哪个键就是他的电话。
我当时慌了,也没搞清楚是谁,就全部告诉他了。
你别生气啊。
说话的是肖敏。
洛夕颜一愣,脸色惨白地盯着许墨。
你不是让我不要打电话给你吗?为什么要接,为什么要来?许墨不理她,淡淡地回道:快起来吧!去医院,没看见陆嘉木也受伤了嘛!她这才从床上起来,用被子用力地裹着自己。
陆嘉木什么也不说,表情阴沉,静静地上前抱紧了她,带着她出了门。
也不知道是哪里透露了风声,还未出门,已经有大批的记者要闯进来。
洛家向来行事低调,难得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媒体们抓住了这样的好机会,还不大肆渲染一番,大做文章。
不来倒好,一来竟看见了陆嘉木,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
洛夕颜不说话,用被子裹着自己站在大厅中间,怎么也过不去。
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憋闷地不能呼吸,只能感觉到陆嘉木一直紧紧地抱着她。
他的脚也和许墨一样的有点瘸,她低着头看到,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酸楚。
警察也和记者起了冲突,陆嘉木没有表情,许墨也是一言不发。
但这两人摆在这里,公安局长也是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地调了一堆人过来,硬是把记者们挡了下来。
陆嘉木好不容易把洛夕颜弄进警车,却发现叶子萱被人围住了。
他没有办法,看了一眼许墨,又下车去找叶子萱。
叶子萱吓傻了,看着他,只知道哭。
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脆弱地趴在他的胸口,他揽着她,看见洛夕颜坐在车里还是用被子包着自己的头。
许墨用手去拉被子,劝她。
他想,这次,许墨再也不敢轻易地让她在外面了吧。
车子开了,他扶着叶子萱走进另一辆车。
叶子萱还是不停地抽泣,却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
他掏出手机,看到新闻了吗?看到了,兄弟,现在这些记者的速度可真快,我可没想到这种新闻里会出现你。
那女人怎么样了?他皱紧了眉头,车子已经开动,他觉得很累,心里却怎样也不能安宁下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里。
林立,我差点就,他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过永远也不管她,但是我做不到。
电话里的那个人也是叹了一口气,没事,兄弟。
真的,爱情,就是这么一个玩意。
人没事就好,我已经派兄弟们出去了。
他们两个休想跑出这个城市,等找到了交给你处置。
听到这样的话,一抹阴狠的眼神出现在陆嘉木黑色的眼睛中。
他们估计也好不了哪里去,颜颜身上的血都是他们的。
她从来都不是白让别人欺负的人。
这两个人受了伤,事情闹得又大,估计跑不到哪里去。
记住,我一定要自己来,这次谁也拦不住我。
他说的无比坚决,可又云谈风轻,仿佛就是平日里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一般。
虽然无关紧要,但是一定要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坐在他身边的叶子萱也不再哭泣,忍住了心里所有的情绪,彷徨失措,震惊和痛苦,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陌生的男人。
连前头开车的人也回头来看他,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他就是不要放过那些将好带进这场噩梦中的人,不管是谁。
去的是医院,洛夕颜很久没有去过的医院。
那天晚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想做的笔录也一直没有做。
许墨坐在那儿,淡淡地说:你们回去吧,这么晚了,颜颜她累了。
检查也没有做,医生来,她却不动声色地坐在床上就那样看着他们,双眼无神而空洞。
许墨说了一句,明天再说吧!洛家一家子都来了,洛瑶琴一个劲儿地表演崩溃和愤怒,望着她掉眼泪,指着叶子萱想骂却骂不出口。
两个都是她的女儿,要说起来,她自然是更喜欢叶子萱,可是她的颜颜怎么就这么可怜。
她绝望地坐下,捂着眼睛哭泣。
叶子萱可怜楚楚地站在一边,所有人都在。
连远在别的城市的陆嘉齐也听到了消息,匆匆地赶来。
陆嘉木在一旁让医生诊治,他不肯去自己的病房,非要在那里挤着。
叶杨林看上去焦躁极了,一直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甚至还跑到窗边去抽烟。
洛才老太爷咳了一下,杨林,这里是病房,不要抽烟。
叶杨林熄了烟,用脚重重地踩,粗鲁地不像平常时的他。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你说,为什么会让你姐姐去救你?这么巧,都在那里?叶子萱,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想好了让人去强奸你姐姐?叶子萱傻了眼,半晌说了出话来。
旁边的洛瑶琴却先反应过来,叶杨林,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叶杨林躲开妻子拉他的手,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她受伤了,不知道她的伤有多严重。
我不知道她有多疼,要有多久才能痊愈,她不快乐,自从我们出现了她就没有快乐过。
我是个坏爸爸,你是个坏妈妈,瑶琴,是我们错了。
子萱,我们太宠她了,总是那么好强,不管什么东西,自己喜欢的一定要拿到手。
她不是一直恨颜颜吗?这次为什么是她用公司的名义请他们吃饭,就在那家酒店遇到了颜颜。
你不觉得很巧吗?那些人来路不明,她喝那么多的酒,为什么?你请他们喝酒是为什么?你疯了,胡言乱语什么,她怎么会故意害颜颜?洛瑶琴不能相信,更不敢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是我就是疯了,会说一些以前不会说的话。
叶子萱,你给我交待明白,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叶杨林抓着自己的头发,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疯狂了。
叶子萱本来低着头,听见他的话才抬起头,还有泪痕,却被她用手背狠狠抹去,她当时手上还戴了一只戒指,擦得重了,那戒指就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格外地显眼。
怎么,现在多了一个宝贝女儿,我就是那个白雪公主的恶心后母了。
她受伤,要哭要闹都是我的错。
现在她出了事,就是我的责任。
没错,是我让她来救我了,对,我不应该让她来的,就应该是我躺在那里被人强奸。
到时候你们也不用急急地赶来,最多说一句活该,自找的。
就是我自找的。
那些人,是你们的许总说了不和他们合作的人,可我就是利欲熏心,非要和他们谈。
最后变成了这样。
你以为我愿意,你们都以为我就是这么坏的人。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你们的眼睛都只看的见洛夕颜。
没错,她就是这么惹人注意,时不时闹出事来让你们担心。
可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都不是了。
以前我什么都有,是你们的唯一。
可她却出现了,爸,你说,是我们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让她不快乐。
可是我也不快乐,她把我所有珍惜的在意的都拿走了,我怎么快乐。
她出现了,一下子晋卿就走了,你们也变成了她的。
我有了外公,可这个外公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姓洛的孙女。
遇到了陆嘉木,那时,他说他讨厌洛夕颜,我当真了,甚至庆幸这个世界上有和我一样的人。
但很快就变了,太快了,快到我来不及接受,他就已经为了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争过,可是我总是斗不过她。
全世界的人都觉得我比较幸福,所以我要把我的幸福让给她。
不是我夺走了她的幸福,她变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是妈妈不要她的,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
我只是想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人太不可靠了,感情太薄弱了。
许墨费尽了心思,无论如何都在想着把公司给她。
我为什么不能要,我也是洛家的人,我也是爷爷的孙女,我也想要。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洛夕颜像是不相干的人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玻璃割伤了她的手,现在好痛。
她那样地想着,听见叶子萱的哭声和叶杨林粗重的呼吸声。
她茫然地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墨站在门口,面对着她站着。
她一眼就瞥见了他的眼睛,随后就盯着他看,像以前两人吵架的时候,不说话,就是看到他退缩,看到他放弃。
看着看着,她却觉得自己很傻,有用吗?这样盯着,有什么意思,就跟自己死缠赖打一样,有什么意思。
他说的多么明白,让她滚出他的世界,永远不要回去。
那句话每每想起都会觉得痛彻心扉,到了后来就只剩下麻木,觉得无所谓了。
她突然大声地喊,歇斯底里地喊。
你给我滚,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已经看到了,满意了,那就走吧。
你不要给我任何一个留恋的机会。
我不想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看见你,然后再也离不开你,我求你了。
许墨真的走了,在看了她一眼之后。
看着他走时的背影,洛夕颜重重地倒在床上,什么都听不见,脑海中一片空白。
手脚都觉得冰冷,冬天来了吗?她抱紧了自己,她告诉自己,颜颜,不怕,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