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木拉窗帘,阳光照进来,一室温暖。
昨夜下过雨,他原本以为第二天会是阴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天气。
他微笑了一下,深呼吸,然后再微笑。
早上起来时,他洗了个澡,总算清醒了一些。
昨天被一群人折腾了一晚上,难免精神不济。
出门时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了,不过他是老板,就是不去上班那又怎样。
这话是洛夕颜说的。
那人自己也不常见到,有时候会看见她家的司机早早地来敲门,喊她起床。
有一次,她穿了一件乱糟糟的睡衣出来,指着司机骂了一通。
最后他就记得她说,我是老板,就是不去上班又怎样。
想起来他又忍不住微笑,洛夕颜是个傻子。
他转身出了门,宿醉之后还是有些不舒服。
奶奶送他出门,嘱咐他:小心一点,如果不舒服,就不用上班了,公司不是少了你不行。
他微笑着说好。
奶奶说得竟然一点错也没有,公司不是少了他不行。
没想到会遇到洛夕颜,正如他记忆中的样子,很少会见到她,在正常的情况下。
她穿了一身厚实的羽绒服,看上去却不胖,她本就是瘦,现在更瘦了。
你迟到了?她有浓浓的鼻音,他本能地捕捉到她的异状。
生病了?洛夕颜点头,是啊,今天去医院看看,估计是发烧了。
家里的药没有用,估计过期了。
他的眉头不自然地皱起,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只是本能地说,我陪你去看病。
她却突然笑了,侧过身子往前走。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工作狂,不会在上班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不用,嘉木,我也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我会等他,用我的一辈子来等他,不管他回不回来,我都等他。
所以呢,陆嘉木不以为然地说,脚步自然而然地跟随上去。
不能对你好,你不要忘记了,我也曾说过,就当朋友也好,你等你的许墨,我要对你怎样还是怎样。
只是送你去看病,你自作多情什么!洛夕颜没有说话,表情却不好。
陆嘉木从来都知道她是个把一切都写在脸上的人,比如说现在,她就是生气了,不爽了,甚至有随时发作的可能。
因为他的一句自作多情。
没错,她应该会那样地想,她洛夕颜就是自作多情怎么了,关你屁事。
到最后洛夕颜还是同意了陆嘉木送她去医院。
她坐在车子里想,就是他对自己好,那又怎样,难道真的和他绝交吗,因为他对她好,这样的理由说出来还真的是跟他说的一样,自作多情。
到了医院门口,她却怎么也不肯进去。
陆嘉木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洛夕颜,你到底要怎样?她怯生生地避开他责备的眼神,我不想去医院,我怕。
她说完后,却又自己开了门,跑到附近的药店里。
陆嘉木赶紧跟了上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钱买感冒药,也不仔细看,那药店的人随便找了一个,她就伸手去拿。
陆嘉木气疯了,伸手一拍,将她手里的药拍掉。
你发什么疯,随便什么药都吃,跟我去看医生。
不用你管。
她自然是要反抗一下。
陆嘉木这么久了也知道她的脾气,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外面走。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竟然有那么地大,她负隅顽抗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办法,被他就一路拖着去挂了号,排队等着看病。
正是流行性感冒盛行的季节,不来不知道,一到医院竟然有上百号人排队。
洛夕颜不耐烦地站着,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位置来让等待地病人们坐。
她来得晚了,只能站在队伍的最后。
陆嘉木面无表情地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我不要看病。
她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很烦。
明明是自己生病,来不来看病也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不要急,慢慢等,一下就好了。
他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厚厚的,也很温暖。
而她的手却很冰冷,发烧的关系,身体都在发烫,手脚却冰冷。
冷吗?我的手给你暖暖。
陆嘉木举起手,她的手也跟她的人一样小小的,握在手里也是不真实的。
她整个人都是软软的,头发是软的,身体是软的,声音也是软软的。
还有一颗柔软的心脏。
你干吗呢?洛夕颜没来由地觉得尴尬,他的手热热的,她的脸也是热热的,她想应该是发烧的缘故。
旁边也有一对情侣,女孩子拿着纸巾正在擦鼻涕,艳羡地看着洛夕颜,跟自己的男朋友感叹:你看看人家,也是来看病的,男朋友这么帅,还这么温柔体贴,你看看你!一边说还一边对着陆嘉木花痴流口水。
长得真是帅啊,可以跟那些韩国美男相比了。
洛夕颜听见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韩国人怎么跟陆嘉木比,他们有他英俊吗,他们有他好吗!她切了一声,花痴。
陆嘉木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往兜里揣,这下没有那么冷了吧!她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漾起一股莫名的感动,眼里热热的,竟有泪水要流出来。
她扭过头去,靠着墙壁,将心里所有的想法都通通忍住。
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容易被打动。
我好饿,你帮我去买东西吃。
怎么现在才说,早上出来的时候没吃饭吗?他松开她的手,将她衣服上的拉练拉上来一些。
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好好等着,有位子了就坐下,我很快就回来,好吧!陆嘉木真的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个傻瓜,想着想着,却又有眼泪流出来。
于是她走到医院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站着,站了一会儿,又从衣服里掏出一包烟来。
烟是新买的,还没有拆封。
她自己也不太记得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也习惯了偶尔拿出来一根,慢慢地看着它燃烧。
等烧成了灰烬,才觉得完美了。
你又骗我了。
陆嘉木提着一袋子的食物,气急败坏地控诉。
洛夕颜看了他一眼,哪里有骗你,我不是在这里等你嘛。
他从她的手中夺过烟,已以燃了大半,他用力地吸了一口。
我让你在原地等我的,洛夕颜,看来我还是不能相信你。
他们都说你太真实,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会做,但是你在我面前太不像话了,我不能放心。
你有啥好不放心的?她急急地要摆脱他,侧着身子要离开他。
他笑了一下,用手把她往墙上摁,身体已以凑了上去。
烟味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浓重的味道,呛得她一下子咳出来。
他还是笑,眼睛微微地咪起来。
知道难受了吧,以后再敢抽试试,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最后还是在医院里打吊针,这次也没有特别的待遇,不像以前动不动什么小毛病都弄到VIP病房去。
陆嘉木买来的早餐,还是温温的。
她咬了一口,满嘴香甜。
开着电视机,放着不知所谓的苦情戏,旁边还有小孩子的吵闹声。
她不能明白,这种状况下,为什么陆嘉木还能睡得着。
她拿着吃到一半的发糕,低头看陆嘉木。
他就坐在她的旁边,抱着双手,低着头就那样睡着了,无声无息。
她哧地一声笑了,拿粘乎乎的手去戳他的脸,他睡得沉,竟然没有反应。
她觉得好玩,嘻嘻地笑,这笑声惊醒了他,他一把扯过她的手往怀里揣。
不要闹了。
他的怀里很暖,本来冰冷的手一下子就觉得暖和了许多。
她努力地要拔出来,可还是徒劳。
这陆嘉木分明是一副睡着了的样子,怎么还这么大的力气。
陆嘉木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个时候的洛夕颜才像是真的。
他握紧她的手,用力地,甚至是能让她觉得疼痛的力度。
你是我的,不管你心里装着的是谁,是我的,便是我的,颜颜,终有一天会让你忘记他的。
那是一场病,生了很多年的病,我要把它治好,彻底地治好。
把那个病根从你的心里,从你的身体里拔走,你就会好了,幸福快乐。
我想变成一个小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你的心从别人那里偷走,一刻也不能等待。
用力地想要,迫切地想要。
回了家,见到洛夕颜的样子,奶奶立刻急得不得了,非要让她留下自己照顾她。
洛夕颜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个老人家,怎么能让她来照顾自己呢。
她连连说不要,最后竟然拗不过一个老太太,她惊讶地张着嘴巴,这个世界上竟会有倔起来比自己还要夸张的人,她真是服了。
陆嘉木开始后悔干吗要带她回家,害得他自己要睡在沙发上,本来前天就没有睡好,今天晚上就更加没办法睡觉了。
洛夕颜捧着一杯板蓝根哈哈大笑,都是你,非不听我的,固执吧你,你奶奶比你还固执呢。
自大狂。
你再说一遍!陆嘉木跳过来,用手掐她的脖子。
你这个固执丫头,还好意思说别人,给我滚回家里去。
她突然脸色一变,什么话也不说,推开他就往外面走。
房间里开足了空调,她不过就穿上一件单衣,连拖鞋也没穿就这么急急地走出去。
陆嘉木被吓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从沙发上跳下来就把她一把从外面扯回来。
门关得极重,一股冷风从她身上拂过去,冰冷冰冷的,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你闹什么?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生病了,这样出去,会死人的。
你要是不爽了,就跟我吵跟我闹好了,干吗这样?她鼻子一酸,心底泛起一股酸楚的味道,突然觉得委屈。
是你让我滚的,我最恨别人让我滚了。
许墨就是让我滚出他的世界,要是我那天不走,就不会那样子了。
你也让我滚,我怎么跟你吵跟你闹,你又不是我的谁,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我要是和你吵架,会吵到婆婆的,那个时候怎么办。
陆嘉木突然无话可说,他知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许墨,她这副样子也不过是因为想起了许墨罢了。
你去睡吧,什么话明天再说。
还有,明天要是还不好,我留下来陪你,顺便把话讲清楚。
这么晚了,你说的对,不要吵着奶奶了。
他似乎是十分疲惫,扬了扬手就扶着沙发坐了下去,洛夕颜站了一会,也觉得有些累了,心里的思绪乱乱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转身去了陆嘉木的房间。
怎么也睡不着,洛夕颜清楚地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她就是不习惯这个房间里的味道,都是陆嘉木。
他的床,他的被子,他的一切,都让她不习惯,这不是她的家。
于是她坐起来,没有开灯,窗帘也关得紧紧的,屋子里一片黑暗。
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有谁掐紧了她的脖子。
她低着头大声地喘着气,费力地呼吸着,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
她又觉得伤心,想要哭,却哭不出来。
这样的夜里,生着病,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想要回家。
可是回去那个家,比这里还要孤独,还要寂寞。
至少这里还有陆嘉木,她想,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就是她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她从床上下来,陆嘉木的床冰冰的,怎么也睡不暖。
他的房间也是,无论空调开得有多高的温度,她还是觉得冷,除了滚烫的身体。
夜早就深了,站在门口还能听见陆嘉木低低的呼吸声,他似乎睡得不好,一直辗转反侧。
她轻轻地走过去,没有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坐起来。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很低,嗡嗡的。
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格外地亮。
我睡不着,还是回家吧。
这次陆嘉木没说什么,从沙发上下来,打开灯,找了一件长外套给她披上。
我送你回去,你穿好了,别着凉了,本来身体就不好。
嗯。
她难得乖巧地点头。
柔顺的头发随着动作倾下来,滑到他的手上,他心中一动,揽住了她。
走吧。
她的家里还是记忆中的乱,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收拾过了。
幸亏陆嘉木早就知道她这人就是这么懒的,也没说什么,把她送进自己的房间里。
开了地暖,又进厨房烧水。
一看那厨具也是许久没有用过的。
他后来想想,便是以前,那许墨还在的时候,这厨房想必也是个摆设吧。
他笑了一下,看着电水壶慢慢地冒出白色的烟来。
水开了,他所有的困倦竟然一消而散,他知道明天肯定又不能去上班了。
慢慢地将水倒入杯子中,然后再端进她的房中,才发现她已经穿着他的那身衣服睡着了。
他低声地笑了一下,将杯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却猛然地看见她床边的垃圾桶内随意地丢着一片药盒子,他皱着眉头捡起来,竟然是止痛药。
他不由觉得疑惑,她是发烧,便是吃药,也该是吃感冒药,怎么吃这止痛药。
可是看着她睡得安稳,他怎么也不忍心把她喊起来。
她的烧一直没有退下去,一睡着就迷迷糊糊的,口里呓语地说着胡话,听不分明。
他也觉着自己累了,把她身上的长外套脱了下来,她还是没有醒,他就在她的身边倒了下来。
紧紧地抱住她,像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好吧,颜颜,我突然想通了,我不能选择以前那样的方式来爱你,你不喜欢,不习惯。
但我必须改变,是不是?用许墨的方式,我不喜欢,但我必须那样做你才会忘记他,才能取代他。
可是那么 多年的时间我永远也追不上,亲爱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如何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