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飙得飞快。
林菲菲抓紧了安全带,皱着眉头跟旁边的许墨道:你慢点!许墨没有任何反应,油门照样猛踩。
医生的话还在他的耳朵里面轰鸣作响,叫他怎么慢的下来。
幸亏交通还算顺畅,他一路飞快,连闯好几个红灯,终于到了医院。
连等电梯都没有耐心,他跑着上了楼。
林菲菲可追不上他,好不容易等到电梯,到了八楼。
看到他时,他已经冲进了病房。
病房里空荡荡的,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
他的颜颜就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一动不动。
脑震荡,骨折,这些都是可怕的名词。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江晋卿吗?我要杀了他!他说话,没有人反应,若是平常,他说这样的话,她应该早就跳起来和他吵架了吧!林菲菲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
许墨,你别这样!医生说她没事,过几天就好!好什么?他大声地吼道,脑震荡,骨折,这样还好吗?他恼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跌坐在凳子上。
他为什么要放任她离开自己的世界,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句话,颜颜也会嫁人的,难道你要让她陪你下地狱吗,就是这样一句话他放开她,结果不到几天她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颜颜,我是爸爸!他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她的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触目惊心。
她的脸上还是红红的,被人打了吗,不是都是她打人,怎么还有人敢打她?林菲菲不再做挣扎,眼前这个她心里最最重要的男人,无论平日里多么沉着冷静甚至有点冷漠,可遇到了宝贝女儿她什么法子都没有能让他不要发疯。
这一对父女,名副其实的疯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保养得极好,正提着一壶水,惊讶地看着她。
林菲菲也惊讶地看着她,请问你是?那人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你是洛小姐的家人吗?我们不小心弄伤了她,真是不好意思!对方跟她道歉。
她刚要开口,却看见许墨腾地站了起来,她赶紧去拦。
许墨,你别激动!洛瑶琴脸色大变,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想拔腿就跑。
许墨的脸在她的眼前,那张严峻的脸平添了几分怒色,还有讥讽的味道。
许先生!她开口,是陌生的称谓,因为再也找不到别的开场词。
是你!许墨冷笑着。
是你这个好母亲。
不小心弄伤了她,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把她认出来,洛瑶琴,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人不出来。
林菲菲跟着脸色大变,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许墨的前妻洛瑶琴,洛夕颜的妈妈。
我,洛瑶琴找不到理由,她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脱离母亲这个岗位那么多年,根本就没有借口。
许墨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跟林菲菲说道:你去办手续,把她移到她的病房去,这里环境太差了,颜颜会不习惯的。
还有,告诉医院,谁都不许探视。
打电话给李嫂,让她立刻来这里照顾小姐。
林菲菲赶紧应声,匆匆去办了。
洛瑶琴心里内疚,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在他的面前,她以前的骄傲荡然无存。
我,我来照顾她吧,照顾颜颜!她还没有说完,许墨大手一挥,打断她的话。
不需要,颜颜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母亲,现在也不需要。
你不能这样,我是她妈妈!她尖叫,终于意识到自己母亲的角色。
许墨却冷笑,妈妈?你当年把她丢在孤儿院,有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这样出现在你面前。
还有,不要喊她颜颜,她讨厌陌生人喊她颜颜。
洛瑶琴连连后退几步,手上的水壶跌在地上。
她的眼泪潸然而下,没错,当年她就选择了不要这个女儿,现在有什么资格来当她的母亲,有什么资格来照顾她,现在的自己只是洛夕颜的陌生人。
洛夕颜醒过来,许墨还坐在她的床边,拿着一叠文件在看。
他低着头,坐在晕黄的灯光下,温暖的灯光让他的脸部轮廓显得稍微柔和了一些,不像往常的冷峻和严肃。
她用手抓住了杯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在想,许墨生气了吗?他见到叶子萱的妈妈了吗?如果见到了,他是什么反应?许墨!林菲菲推开门进来,身后跟着洛瑶琴。
洛先生说让洛小姐照顾夕颜!许墨从文件里抬头,他刚才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在病床边守了一夜,他也撑不住了。
几乎是没有来得及反应林菲菲说了什么,他只是看见洛瑶琴拎着保温瓶进来,本能地开口,声音嘶哑。
出去!洛瑶琴不理他,径自走进来。
她去见了父亲,道歉,流泪,让父亲心疼,洛老太爷一口允了她让她去见洛夕颜,照顾她。
李嫂被一个电话招了回去,做好了洛夕颜平时爱吃的东西让她带过去。
就是这样,她理直气壮地走进病房。
你凭什么让我出去,我是不负责任的妈妈,你是不负责任的爸爸,你没有资格!洛瑶琴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站在许墨的面前,她仍然可以傲慢。
许墨冷笑,知道她定是得了法宝来他这里耀武扬威来了,她自小便这样,偏偏自己却拿她无可奈何,就如自己拿她的女儿无可奈何一样。
洛夕颜这样的性子,一半就是遗传了这妈妈。
好啊!你照顾她,我不拦你,就看她接不接受!他说完就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洛瑶琴。
林菲菲在旁边劝他回去休息,他抬头让她泡杯咖啡,还是准备在病房里熬夜。
林菲菲也拿他没办法,顺他的意泡来了咖啡再按他的命令离开。
病房里分外安静,谁都不说话。
一家三口各自沉默。
洛夕颜闭着眼睛,再也睡不着觉。
她能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摸着她的脸,缓缓的,痒痒的,那是她羡慕了多少年的一双手,可是现在她觉得很恶心。
她刚刚听见洛瑶琴承认是她妈妈,不负责任的妈妈。
夕颜还能回忆起她昏睡之前她们的相遇,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洛瑶琴,那张从来只在照片中见过的脸,她笃定就是洛瑶琴,执拗地认为她就是自己的妈妈。
这个妈妈扯着她的头发,骂她是狐狸精,跟自己骂林菲菲用的话一模一样。
把手拿开!她开口,眼睛都没有睁开。
颜颜!洛瑶琴欣喜地喊出她的名字,妈妈,我是妈妈!我没有妈妈!她冷冷地回答,睁开眼睛看见许墨站起来。
许墨,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房间里,让她滚出去!许墨走过去,微笑着拍她的脸。
颜颜,痛吗?她点点头,许墨的话让她觉得委屈,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许墨,他们打我!许墨见她难得地露出小女儿撒娇哭诉的模样,也是心疼。
乖颜颜,别哭。
爸爸在,没人打你。
爸爸说了不要和江晋卿出去玩,你看你不听,受委屈了吧!洛夕颜还是觉得那不是江晋卿的错,拉了许墨的手。
你别怪他,不关他的事,是他们神经病。
我又没有和江晋卿睡觉,他们莫名其妙地说我勾引别人男朋友!我又不是叶子萱,才看不上江晋卿呢!许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么大的女孩子说话跟孩子一样,他瞥见洛瑶琴傻愣愣地坐在一边尴尬地要命,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叶夫人,请你回家吧!我在这里,不需要你呆在这里,而且颜颜也不喜欢。
洛瑶琴无奈地站起来,讷讷地说:那颜颜,妈妈先走了,明天来看你,好不好?洛夕颜不理她,转头把脸放在许墨的手里。
许墨低下头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你要好好休息!洛夕颜点头,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再次睡去。
这可苦了许墨,动都不敢动一下,也觉得疲惫困倦,趴在她的床边也睡着了。
洛瑶琴还是不停地出现在洛夕颜的世界里,来来去去,不时出没。
她却打不得,骂不得,自己尚且还躺在床上虚弱地起不来,哪里有空管洛瑶琴。
李嫂也来照顾她,似乎是害怕坏了洛瑶琴接近女儿的计划,犹犹豫豫地不敢多留。
江晋卿连医院都进不来,许墨下了死命令,不让他靠近洛夕颜一步。
洛老太爷知道了两个孙女因为这个男孩子的纠葛,也是苦恼极了。
这个年轻男孩子,上进,有礼貌,什么都好,完全可以当任何一个孙女的男朋友。
可是两个都喜欢他,一个是小时候养在身边的,一个是现在刚得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挑啊?洛夕颜偷偷让李嫂把她的手机带过来,瞒着许墨给江晋卿打电话。
江晋卿这段时间里外不是人,又觉得对不起洛夕颜,特别地不好意思。
还是洛夕颜安慰他,说我们是朋友嘛,又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有什么好道歉的。
江晋卿跟她说起了近况,他终于争取到了去欧洲留学的机会,叶子萱他们一家人和洛老太爷相认了,叶子萱不会像以前那样跟着他了。
洛夕颜的心里很复杂,她不舍得这个刚刚熟悉的好朋友,还没有教会她朋友这个概念他就要离开。
晋卿,你喜欢我吗?江晋卿点头,我很喜欢你,真的。
你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女孩子。
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看不透你。
其实你就是水晶一样透明的,纯净的,毫无顾忌地向所有人坦诚你的一切。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生气就是生气,喜欢就是喜欢,高兴就是高兴,这样真的很好。
她高兴地要哭起来,又听见江晋卿问她:洛夕颜同学,你喜欢我吗?当然喜欢,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真的,江晋卿,你真好!她不善言辞,说不出像他刚才那么漂亮的话来,可是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她就是透明的,纯净的,毫无顾忌地向所有人坦诚她的一切。
江晋卿挂断了电话,手里还拿着刚刚拿到的机票,那是许墨给的。
留学的机会也是许墨给的,他给了自己一个通向成功的机会。
许墨的话还在他的耳朵里不停地回荡。
我知道你很喜欢颜颜,我不管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友谊还是爱情,但是都给颜颜带来了伤害。
颜颜很脆弱,她经不起一点风浪,现在的你保护不了她,所以请你立刻离开她。
江晋卿低下了头,高高在上的许墨让他无地自容。
可他一直向往的不就是成为许墨这样的人,而眼前就是许墨给了他这么大的恩惠,施舍给他的恩惠。
他选择了接受,逃开了这个国家。
江晋卿离开的夜里,洛夕颜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已经是初秋了,这个城市的白天还是和夏天一样的热,可是到了晚上温度就降了下来。
风很大,凉凉地吹着她的长发。
窗外有一颗很高大的树,碧绿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那是香樟树。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常常站在暗房里,看着对面的香樟树,一呆就是一天。
那树下有一架秋千,孩子们排着队等着去玩。
通常都不会轮到她,她太小了,打不过他们,抢不过他们。
那架秋千已经在那里很多年了,木制的,时光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像是伤痕。
孩子坐上去,荡起来,伴着欢笑声的是旧秋千咿咿呀呀的声音。
而她却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垂涎着他们的欢乐。
但终于有一天,她也会有这样的欢乐,她那日拿着花盆狠狠地砸中了小胖子的头,看着他倒在地上大声地呻吟着。
小胖子的跟班们吓坏了,呆呆地看着她。
她得意地笑了,拉着那绳子就坐上了秋千,荡了起来。
她甚至还唱着歌,那是她在电视里听见的歌曲,外婆的澎湖湾。
她不知道歌里的外婆是什么,澎湖湾是什么,她只是觉得那很好听。
晚风轻拂澎湖湾,海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醉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幻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
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踩着薄暮走向余晖暖暖的澎湖湾,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消磨许多时光,直到夜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
她轻轻地开始唱歌,欢愉的歌声传出窗口,在夜里回荡。
她到现在才能明白歌词里的意思,那是她从来不可能有的东西。
大海,她在三年前见过,她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留下一个一个脚印。
胖子,很疼吧!谁叫你敢欺负我,我杀了你,杀了你。
那些都是我的,谁敢跟我抢,谁敢!她喃喃自语,高兴地笑出声来。
她记得走的那天,那个倒霉的小胖子还包着纱布站在门口看她坐上车子离开,眼里都是羡慕和妒忌,更多的孩子们也是这个样子看着她。
她以胜利者的离开,洗刷了多年来被他们压在脚下的耻辱。
我赢了,谁都不敢惹我,你们来看看啊,说我是没有人要的小孩,说我是白痴,说我是神经病。
那么你们来看看啊,你们有哪一个过得比我好,你们才是没有人要的小孩,才是白痴,才是神经病。
她说得来劲了,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地喊道:老师,你也来看看啊!把我关在暗房里,不准吃饭,不准说话,不准睡觉。
你还敢关我,还敢打我吗?老太婆,你现在应该死了吧,坏蛋,关在监狱里你就等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