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泽问她,现在他订婚了,她还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意思不言而喻,他是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情人。
计飞当然不愿意,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有被别人抢男朋友的命,绝对没有抢别人老公的魅力。
她仔细看他的额头,看到他前额中间有一条细淡的已经与周围皮肤颜色没什么区别的细纹,她用手指压住那条细纹,轻声问:你这里怎么了?开车不小心撞的。
王起泽拿下她的手,握在掌心。
计飞沉默片刻后,双手圈住他脖子:什么时候的事?他还在她体内,两个人紧紧地相拥,她就在他怀里,他从内心里感到安全和满足。
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回她一句,不愿多说。
实际上是两年前的事,那是计飞去北京后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王起泽挂掉电话,没有片刻犹豫就将手机远远扔出去,手机摔成三块,他看都不看一眼。
车子快速往前冲,王起泽从来没有那样压抑过,那是比绝望更扎心的痛。
车子很快撞到路边的护栏上,王起泽额头受重伤,足足养了二十天才出院。
而这个伤口,这些回忆,王起泽当然不会跟计飞说起。
他不愿意说,不代表计飞猜不到。
李凌普强调这伤跟她有关,又见王起泽刻意回避,她自然就能猜出七八分——肯定是他们分手时候的事了。
她心里顿时柔软温暖,唯有更紧地回抱他。
王起泽拥着她,直到她快睡着时,他才轻轻说了句:我没有订婚。
声音虽轻,计飞却听得清明。
他或许在等她的回答,她却闭上眼睛不说话。
第二天,计飞是被吕央的电话吵醒的。
吕央问她在哪里,计飞刚刚睡醒,头脑还不太清明,就迷迷糊糊地答在百年。
吕央在那边没说话,计飞等了两秒,忽然清醒过来,有点慌乱:吕央?吕央笑一声:知道了,什么时候弄好给我电话,我和卡儿在一起。
计飞挂了电话,这时王起泽已经醒来,他目光如炬,声音却平淡:要走了吗?计飞点点头,起身穿戴。
他便静静瞧着她,直到她收拾好一切,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计飞心里确实期望他能说点什么,即使不是挽留,只要他有一丝遗憾的迹象,她便一定告诉他她的决定。
他一向是个说二不是一的人,既然说没订婚便是没订婚,计飞这点可以肯定,可她还愿意回来与他继续两年前那充满了矛盾和问题的感情吗?王起泽最终仍是沉默,计飞心里难受,俯身亲他一口,柔声道:我走了。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无奈,爱情是人生里最需要克制同时也是最盲目的一部分,自然无奈也多,烦恼也多。
计飞一夜没睡,她知道王起泽也是。
两个人都在等天亮,如同等一个审判,天一亮,就如同判决书下来,他们必须离别。
计飞在等电梯的时候给吕央打电话,约她在百年广场碰面。
电梯的指示数字从十五变成二变成一,在跨出电梯时,计飞忽然改变主意。
她跑回十五楼,使劲按门铃,房内的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不死心,继续按,没有应答,便直接用手敲打房门。
门终于开了。
王起泽只开一条缝隙,拧眉注视她。
计飞捕捉到他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惊疑,既而是甚过寒冬的清冷。
她目光也清冷:让我进去。
王起泽沉默地盯她。
她使劲推门。
王起泽并没有抵挡,她推门,他便退后两步,双手靠背。
此刻他眼神已经变得十分阴厉,脸色也黑沉,一言不发地盯住她。
计飞一点也不畏惧,冲到他身后,他立即转过身。
她此刻脸色很不好,小声却不容拒绝地说:给我看你的手。
她也不等他回答,冲上去拉扯他手臂,待看清他手上那一条一条的血痕,她呼吸一滞,半响才泫然望他:你这是做什么!他左手手臂上至少有七、八道小口子,血一直往外流,染红了他半个手臂。
计飞看得触目惊心,原来他真的不是擅长表达的人,明明心里跟她一样痛得快要死掉,在她面前却那样冷静,只等她转身,他便拿车撞护栏,拿刀子割自己的手。
计飞哪还能想其他的,轻车熟路地找到药箱,拉他在沙发上坐下,替他上药。
王起泽一言不发,任她擦药酒、上药缠纱布。
计飞心里发疼,也是沉默。
她将纱布打个结,轻轻道:好了。
顿了一顿,又说,以后别这样了。
她起身往外走,每一步都像敲打在自己心上,痛,并且找不到出口。
她想,怎么会这样,明明两年前就有机会在一起,明明是相爱,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能爱,不能相守?她停在门口,回头见王起泽正沉静地望她,她看到他眼里的隐忍和倔强。
她心里一软,转身走到他跟前:就算我想回来,也得先回北京一趟。
工作需要交接,我大哥那里也需要交待……她想了想,大概一周时间吧。
王起泽眉头跳动,虽然努力压着,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内心狂喜。
计飞心里也在笑,看一下手表,说:吕央和卡儿还在百年广场等我。
王起泽点点头:几点的飞机?十一点。
计飞应着,转身往外走。
王起泽跟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计飞不解,他一笑,并不作答,只拿出手机:帮我订一张今天上午十一点到北京的机票。
吕央见到王起泽一点也不意外,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他:王起泽你手怎么了?王起泽低头睨一眼:今早不小心撞在玻璃上。
浴室的玻璃?吕央两眼泛光,目光□,在计飞和王起泽之间来回。
蔡卡儿睨吕央一眼,对计飞说:你别理她,她觊觎你,一看到你就犯花痴。
还好。
吕央笑眯眯地以打量计飞和王起泽的眼神打量蔡卡儿,我比较花痴你。
王起泽悠然地插一句:她一点也不在意你花不花痴。
此话深得蔡卡儿的心,她笑着拍拍吕央肩膀以示安慰。
计飞笑得最开心,两年来她从没有这样开心过,而两年里,她的朋友始也终没有变。
虽然此去北京只是一个开始,回王起泽身边也必定会遭遇很多阻难,但她想既然已经决定回来,就该好好坚持。
两年前她没有坚持,是因为对自己、对王起泽还没有信心,对家人也有一份责任。
而现在,在看过王起泽那样激烈地伤害自己后,她不想再退。
去机场的路上,王起泽一直紧紧牵住计飞的手,十指相扣,计飞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平和过。
王起泽亦如是。
上飞机前,吕央笑问她:有没有想过回这里?计飞一笑:过几天就回来。
吕央了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蔡卡儿用眼神止住。
回到北京,一下飞机计飞手机短信响了,是吕央的,一共两条。
她说:计飞,王起泽已经订婚,如果你跟他在一起,免不了要被人骂作第三者,而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计飞沉默地翻看第二条:当然,不管怎么样,我和卡儿都在你身边。
计飞看一下时间,第二条短信只比第一条慢了一分钟。
她心里感动,回吕央道:我已经做好准备,谢谢你和卡儿,我很感动,因为你们一直都在。
她本想告诉吕央,王起泽并没有订婚,可她一想,或许王起泽也不在意这些,便作罢。
王起泽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展眉,拥住她笑问:在给谁发短信?计飞看着他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一笑:吕央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本来王起泽说住酒店,计飞却另有打算,她想他既然来了北京,就该见见她大哥。
她便给大哥打电话,说她已经回北京,还带了个人回来,晚上想见见他。
计申天前段时间一直很忙,吕央出差他也没去送,现在接到她电话,自是欣然答应。
计申天在看到王起泽时,明显怔了一下。
他自然能看出这个男人即是自己妹妹这两年里念念不忘的人,而这个男人现在正与自己妹妹十指相扣,意味不言而明。
他温和地与王起泽握手。
王起泽见她大哥虽是笑,眼里却流露一丝尖锐,心里即刻了然。
做兄长的总是心疼妹妹,计飞有这样两个哥哥,也是福气。
大哥,我想把北京的工作辞了。
计飞斟酌着,又道,我想回C市。
计申天看王起泽一眼,对她温和一笑:你已经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
末了,又补充,不过你二哥那里,你还是跟他报备一下吧。
申海考虑问题比较周全。
她大哥从小就是这样,遇到计飞做得不对的地方,他不直说,只把她二哥抬出来。
她二哥计申海是他们三兄妹中最有魄力的一个,只要晃一个眼神,身边的人都怕他。
计飞想到她二哥,心里有些忐忑。
又想起二哥一年半前说过,如果她要想回C市,他不拦她。
她想或许二哥也不会怎么反对。
第二天王起泽陪她去公司办离职手续,公司里的小姑娘们一直在打量王起泽,拉住计飞悄悄询问:计飞姐,这是你男朋友啊?真是帅,又有气势。
计飞从来不知道原来王起泽这样招小妹妹喜爱,见王起泽但笑不语,她便也笑了:还不快去工作,小心被主编抓到扣你们工资。
他们从公司出来,北京六月天干燥炎热,太阳也毒辣,王起泽却很高兴,他拥着她,说:今天天气真好。
计飞以为王起泽工作很忙,陪她来北京已是破例,却不料他一直呆到她的辞职报告批下来。
他们一起回C市。
王起泽领她去希尔顿附近那套房,计飞明白他的意思,百年那套房子里留了他们太多的矛盾和争吵,虽然上次去他家,所有布置都与两年前没什么区别,但毕竟那已不是她能呆的地方。
她刚回来,没有工作,王起泽似乎也没有让她出去工作的意思。
两天里,就是王起泽上班,计飞在家里整理行李,收拾房间,做好饭等他下班回家。
因为一直忙碌,计飞还没意识到,她这种生活已经像个情人了,虽然王起泽说过,他并没有订婚,而她也相信他,并且义无反顾地回C市。
那天王起泽上班后,她接到吕央的电话。
吕央问她回C市没有,计飞便与她闲聊起来。
吕央叹着气:你这次这么勇敢,我和卡儿都很惊讶。
计飞苦笑:我也奇怪,两年前我不坚持,两年后等尘埃落定了,我却要回来搅一局。
吕央沉默一会,安慰她道:别多想,王起泽怎么样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二哥知道计飞回了C市,出乎计飞意料,他竟专程从武汉飞过来。
她和王起泽去机场接机,计申海全程对王起泽不算热络,却也没有过多责备。
计飞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下午,王起泽还有事要忙,计飞留在酒店跟她大哥闲谈。
计申海坐在椅子里,许是旅途劳累,有些疲倦,他闭起眼睛:计飞,你知道二哥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计飞咬着唇不说话。
她二哥睁开眼,睨她一下,又闭上:我来之前已经打算将你带回武汉,但大哥劝我别这么偏激……他顿了顿,叹口气,计飞,你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吗?我很清楚。
二哥说开了,计飞反倒冷静下来。
计申海因为她这一份冷静而睁开眼,尖锐地盯她:你可想好了?计飞在他身边坐下:二哥,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也知道我一直很后悔当年没有努力和争取……我不是想违背你和家人的意愿,只是……她想起那天看到王起泽手臂上布着七、八道口子时的情景,心里百味翻滚,继续对她二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在一起,而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