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赵苇杭什么时候回来睡的,且喜也不知道,只是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身边。
熟睡的他,看起来不那么老成,刚刚冒出来的胡茬衬得他特别沧桑和疲惫。
虽然是刚刚入秋的天气,早上的温度很宜人,且喜还是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且喜刚掩上门出去,赵苇杭就睁开了眼睛,他并不是要装睡,且喜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就醒来了。
昨晚,他又在书房看了很久的图纸和文件,觉得累极了才回来躺下,也一夜无梦到天明,未尝不是好事。
早饭,是楼下汤记的灌汤包。
这家小店据说是百年老店,即使是新建小区,也没有扩大店面,依旧在新楼里面挂着那个古旧的招牌,每日只卖五百屉,售完即止。
在现在的商业社会,还能坚持这种家族的小作坊似的经营,实在是很不容易。
因为他们的限量,几乎是早上都不够卖,去买也是要排队的。
且喜颠颠的买来,也是希望赵苇杭能多少看在她买包子的诚意上,别那么计较。
赵苇杭喝了口茶,吃了两个包子,连粥都没喝一口,就站起来了。
且喜也马上收拾桌子。
赵苇杭理她,她觉得有点别扭,可是他真的就视她若无物,她又有些无所适从了。
自己闹情绪,却惹恼了大魔头了。
果然,赵苇杭拿着东西,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且喜也不敢拦他,早上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种低气压不知道为什么,让且喜觉得自己很凄凉。
这么尽心尽力的想做个称职的妻子,起码是表面上称职的妻子,却原来,这个婚姻里,自己的角色是一步也不能错,而两个人的关系一次拒绝都经受不起。
想到这里,就不是凄凉而是有些愤懑了,赵苇杭,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没经过大脑,这句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赵苇杭已经打开屋门,闻言关上,回身看着她。
我小心眼?你以为你不是么!我不过是有些心烦,耽误你什么事情了,你要一早就给我脸色,还要撇下我自己上班!赵苇杭把手上的东西堆放在地上,才好整以暇的面对且喜。
耽误不耽误的,就不要提了,毕竟是要两相情愿的。
你烦,不想让我烦着你,我保持静默,怎么,不满意?还有,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我今天东西多,想先送到车里,一会,出门的时候,才能拎垃圾下去。
还有没有指教?且喜把脸贴在门上,试图降低一下自己脸的温度。
她闭上眼睛,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摆摆手,表示再见,却打在赵苇杭身上。
噢!且喜忙伸手揉了揉她刚刚打到的地方,对不起!你快去吧!你的人身攻击呢?噢,那个我也收回。
且喜抓着他,手上真是下了狠劲。
恼羞成怒吧,小小的反抗还铩羽而归,这个赵苇杭一点也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赵苇杭又重新抱起来地上的东西,在且喜看来,很有点小人得志、暗爽在心里的样子下楼去了。
且喜回房间换衣服,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心里还想着刚刚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来好像是自己又出丑了。
顾且喜!赵苇杭已经回来了,在门口喊她。
来了,来了!且喜抓起包就冲了出去。
你把垃圾拎出来。
赵苇杭站在那里,没有脱鞋进来的意思。
且喜不理他,迅速的穿好鞋,不是你要拎么,我在楼下等你。
然后,扬长而去。
且喜其实没注意,她在赵苇杭面前,总是流露出一点小女孩的娇态,喜欢和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是,事情毕竟不像且喜所以为的,只是一点微澜。
从那天开始,她觉得赵苇杭对她多少变得客气疏远了。
两个人之间,为着这种淡然,慢慢拉开了距离。
原本,她的心思还多少游离在有关秦闵予的记忆里。
可是,身边共同生活的人,开始变得不对劲,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有所察觉。
且喜放下手中的筷子,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赵苇杭似乎这两个月都没回来吃晚饭。
他们之间,别说是交谈,连赵苇杭的使唤声都不再有,他忙。
就算忙是个理由,可是,夜里,他们的床上,一样那么冷清。
秦闵予毕竟不是能如大学时候,时时刻刻都出现在生活之中,所以那种冲击,也慢慢淡下来。
在那之后,也见过几次,但是也都是一帮人一起。
丁止夙盯着且喜,断不会让她有机会行差踏错。
且喜自己也没寻求私下见面的机会,坦然的,作为同学兼好友中的一员,坐在那里,听他们闲谈,也一样觉得安然。
可即使是且喜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夜晚,忐忑的假装不经意的翻身压到赵苇杭,把自己送到他怀里,他还是会轻轻把她推开,然后背对她入睡。
如此几次,且喜也发狠了,就算是自己有错在先,可谁没个闹情绪的时候啊,你赵苇杭也欺人太甚了,投怀送抱都不消气!所以,他们的婚姻,在此刻,进入了冰河期,两个人入睡的时候,离得很远,就好像彼此之间,有一道看不出的鸿沟。
且喜,没睡好?丁止夙看着很是瘦了下来的且喜,有点担心。
嗯,最近总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想翻身,告诉自己别翻,可是还翻来覆去的,就更加睡不着。
且喜也苦恼,失眠是一种长期的精神折磨。
她总是担心翻身会吵到赵苇杭,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没睡着,尽量试图在他翻身之后,自己才翻身。
丁止夙皱眉,顾且喜,你为了谁失眠,别告诉我是为了秦闵予!且喜忙摆手,动作大得把前面的饮料杯都碰倒了。
她手忙脚乱的扶起来,丁止夙,你别小瞧我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怎么会为了他失眠!我小瞧你,你那点出息还用我再说什么啊!我就是担心他一回来,你又迷失了。
以前,少不更事,你就当是年少轻狂,怎么爱,怎么委屈也不过分。
可如今,且喜,已婚的身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对你始终没有过明朗的态度,你再把自己扔进去,就只能是终身误了。
这次真的不是为了他。
且喜也是有点慌了,她得找个人商量。
她不是那种能在无声的低压中安之若素的人,毕竟年纪轻。
是赵苇杭。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叫冷战,他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丁止夙看着且喜,知道原因么?且喜点点头,其实就是一点口角,嗯,我拒绝了他一次,就一次,真的!丁止夙很犯愁的揉着头,你想改善么?先不管孰是孰非,先说你想就这么僵下去么?你得有个态度,我们才好想办法。
且喜摇摇头,止夙,我也不知道。
我也努力过,可他没有回应。
我觉得,发生的事情不值得他那么介意,两个月都不理我。
我现在都怕回家了,回家也是我一个人,宁愿在外面晃。
还是秦闵予乱了你的心神吧,你才得罪他了。
丁止夙不是询问,她只是说她的判断。
开始时或者是的。
但现在的僵持,让我觉得我的生活本身就是个笑话。
我的存在,对于这个婚姻,这个家,对于赵苇杭,都是微不足道的,他完全可以当我透明一样的生活。
不论原来是不是我的错,他这么对我,难道就是正确的么!会不会是为了那个女人?丁止夙想了想,还是说,毕竟,是且喜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不是的,她去北京了,不在本市。
丁止夙见她很确信的样子,就不好再说什么。
问题出在哪里,就在哪里解决,你们才结婚多久啊,哪至于到这种地步。
且喜,不是我说你,你要是拿出一半当初关心某人的心思,你和赵苇杭的关系也不会这样。
你是不会么,你是不肯。
且喜吸了一口可乐,头一次和丁止夙谈到了她的感情。
那个时候,觉得爱着,就是幸福。
从来没想过要索取,要求回报。
被拒绝了,也只是想,我不够好,我不是他要的那个。
可婚姻呢,更多的是一种博弈,一种平衡。
你要我主动关心,我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倒招人讨厌。
且喜,你真是变了好多。
大学时候的你,迎着那么多目光都无所畏惧。
现在,缩手缩脚,瞻前顾后。
且喜心知止夙是担心她,可明知她未必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所以她倒也不争辩。
她何尝不想积极一点,可是,赵苇杭现在的招牌表情,就是油盐不进,她也无技可施。
现在要她打起全部精神去讨好赵苇杭,也要看她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