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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2025-03-25 12:03:58

被他这样一闹,忆玮洗漱完毕躺回床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疼,伸手扯过了被子就睡觉。

梦里似乎有一个大火炉,烤得自己喘不过气。

忆玮哆哆嗦嗦的睁开眼,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竟然开始发烧。

她又看看时间,凌晨四点。

其实脑子还算清醒,她爬起来,套了件不漏风的登山风衣,踢开门就钻进了暮色深深之中。

闭着眼坐在出租车后面,忆玮忽然发现司机大叔们都爱唠嗑,这一位也是,从后视镜看看她,很有些替她感慨的样子: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吧?这么晚怎么都没人陪着去医院?她无神的看着窗外,恹然回答:对啊,就是感冒了。

在急诊室看了病,就去输液。

最后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松了口气。

护士替她插针,她的血管很好找,轻轻一握拳,在白瓷般的肌肤上就是几道青色的经脉。

然后微微一刺痛,她低头,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爸爸抱着自己去打针,总是安慰自己:小玮,不疼,就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现在想起来,真是心口微微酸涩。

一共有三瓶,她累极,就靠在椅子上,一滴滴的数着点数,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旁有人喊她:姑娘,你的吊针都回血了!她这才惊醒,一瓶药水已经滴完,此时血液顺着长长的塑料管往回流,鲜鲜艳艳的红色一条,在惨白的大厅里份外的显眼。

护士很快赶过来,叮嘱她:一个人来就不要打瞌睡了。

她老实的点点头,硬撑着不敢再睡过去了。

幸好有些想上厕所,终于把困意微微压了下去。

忍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天色都已经成了黎明前的深蓝色,像是厚重的天鹅绒。

终于输完液,她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冲进了厕所。

等到出来,觉得双腿发软,灯光下瞥见自己的手背,懊恼的连连叹气,因为没有摁住针口,起了极大一片瘀青,有些狰狞的恐怖。

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上班了,比起生病,忆玮更缺不得睡眠。

如今是又困又难受,直接在路边的早餐小摊上买了豆浆和饼子,回到家才算松口气。

虽然这样早打给费邺章很不好意思,可是她还是硬着头皮拨了电话。

流年不利,才上了几天班就要请病假,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工作啊……忆玮一边心疼焦急,一边不得不硬着头皮请假。

耐心等了一会,费邺章才接起来:丫头,这么早?那个……主编……我刚从医院输液回来,今天能不能请假?忆玮很艰难的开口,吞了口口水,声音带了哭腔,我也想不到……那边很冷静的打断她:你感冒加重了?她无声的点头,才想起对方看不见,忙诚恳的说:老大,我身体从来很好的。

明天一定能上班。

费邺章笑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请两天假吧,好好养病。

不然整个编辑室的人都被传染了,我更得不偿失。

他又沉吟了一会,我白天有事,晚上来看看你吧。

忆玮一紧张,脱口而出:王老先生这么快就来了?费邺章忽然明白了她在紧张什么,安慰她:没有。

昨天我只不过随口提一句,来了我当然会带你一起去。

她一下子如释重负:老大,要是有要处理的文稿,你就让林老师发我邮箱里,下午我从医院回来还能再看看。

挂了电话,往肚子里塞了些东西就大睡。

正午一过,再度醒转,总觉得病情没有好转,可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拿医生的那句话当作暂时的人生信条:发烧嘛,慢慢来,挂一天的吊瓶没那么快好转的。

还是一个人……她怎么好意思去麻烦浅容,又是人家的上班时间。

再说了,她如今是成人了,去趟医院也不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忆玮换了个手让护士戳针,熬过了一下午。

这样一个爱吃怕饿的人,整整一天了,除了把豆浆勉强喝了,又在下午输液前填了个面包,还真的没一点食欲。

她也顾不上去看林编辑有没有给自己发邮件,继续睡觉,屋子里连热水都没有,就随便喝了几口矿泉水,凉凉的的水在空空荡荡的胃里晃荡,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时候偏偏还有人来扰她清梦,忆玮很不耐烦的接起来,语气很差:陆少俭,你又干嘛?请你吃饭。

吃你个头……又是一长串的咳嗽,惊天地泣鬼神,忆玮有气无力,你要不就给我买馄饨来,就昨天我说那家。

她心里有些赌气,其实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他?她没说自己病得这样厉害,自然也不指望他心存愧疚,只盼让自己睡个安稳觉。

至于馄饨,当然知道他不会去买,只怕那对老夫妇的摊儿摆哪都不知道,不过也好,随便把他打发了,省得再来骚扰她,在黎忆玮沉浸在暗色的梦境中的时候,她一点都不知道,陆少俭真的开了车,足足绕了她住的小区好几圈。

又特地放慢了车速,放下车窗,顺着昨晚她指的方向来来回回开了数趟。

只是实在找不到她说的那个小摊,陆少俭索性把车停在一边,开始拨她电话。

不接。

他再拨。

关机。

天边又开始飘雨,梧桐树得枝叶尚未长成,自然遮不了细碎的春雨。

陆少俭脸色不大好看,松了松领口,直接往她家楼下开去。

本想停在原来的位子上,哪知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种地方,寻个停车的地方也困难,陆少俭看了几眼,一转方向,忽然楞在那里。

那辆车上下来的男子,就是昨晚送她回来的那人。

手里似乎还提着东西,行色匆匆,径直往楼上去了。

他想了想,也不顾如今脚下就是一个凌乱的花坛,就这么停了下来。

慢慢放下了放在车门上的手,重新仰靠在椅背上,不知想了些什么,视线一滑,恰巧看到那一层楼亮起了灯光。

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下车。

他抬手敲门。

隔了一会,才有人来开门,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看了一会,费邺章回头喊了一声:丫头……忆玮长袖睡衣外罩着一件风衣,端了碗走过来看了一眼,一脸意外:你怎么来了?另一只手还拿着勺子,随便的指了指:老大,这是我大学的同学,陆少俭。

顿了顿,皱眉看看陆少俭,诺,我们杂志的主编,我向你提起过的。

两个男人就在门口简单的握了握手,很有力道的两只手,简单而迅捷的分开,费邺章让开身子,让他进来。

陆少俭看了一眼她抱着的碗,清汤上还浮着几只馄饨,想来已经被她吃了大半了,莫名的有些恼火:你晚饭就吃这个?她头也不抬:吃别的没胃口。

这是实话,人病了总是很奇怪,她电话里对陆少俭脱口而出想吃馄饨,哪知道费邺章像是和她心有灵犀,转眼就提着现成的来了,感激得她连连道谢。

两人互相的寒暄客套声掩住了忆玮吃东西的声音,陆少俭眼角扫了她一眼,忽然皱眉:你手怎么了?忆玮叹口气:打吊针啊。

费邺章的声音很温和:丫头,明天是不是还有一天?我陪你去吧。

她还没开口,转头看见陆少俭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握住了自己的手:今天是我不好,一时疏忽了。

他转头对费邺章微笑,怎么好意思麻烦单位的领导送去?忆玮,嗯?仿佛自己牵着的是心爱之人的手,语气那样亲昵,惊得黎忆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费邺章笑了笑,亦站了起来:这样啊。

那我先走了。

他连称呼都改了,小黎,明天还是好好休息,不用急着来上班。

忆玮点点头,送他出门:老大,你慢走啊。

等他一走,陆少俭的脸色立刻变得极难看,像是黎忆玮欠了他几辈子的钱:你什么时候去的医院?凌晨和下午,发烧了。

忆玮继续坐下喝汤,又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你刚才有病啊?干嘛拿出那副样子来?你发着烧就一个人去医院?也不找人陪你?陆少俭冷着脸坐在她面前,探过手去试她额头,退烧了没有?忆玮没有避开,他的手凉得惊人,放在自己额头上倒是很舒服,含含糊糊的就说了句:又不是像上次那样不能走路,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去医院了?陆少俭的外套还搁在沙发上,他站起来向她伸手:钥匙给我。

又有些不耐烦:快点,我帮你去买点吃的,都病成这样了,还吃些乱七八糟的。

忆玮没吭声,找了一串钥匙给他。

他出门前再回头看一眼,她的身子这样单薄,脸色更是白得没一点血色。

那天自己明知她把伞落在自己家里,却几乎带着恶意看她冲进雨里,如今弄成这样,却又难受自责。

忍不住又关照她:你不用管我,去睡觉吧。

这一觉睡的绵长而安心,忆玮半夜口渴的时候醒来,床边搁了一盆水果。

西瓜利尿清火,红红的果肉已经被舀了出来,叠成了小山的样子。

她在台灯暖暖的光线下忽然有些失语,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

其实因为病着,吃什么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可偏偏这一口,甜得几乎嘴角沁出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