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你的脸色不大好。
秘书小梁一边递给他资料,一边问,我去给您泡杯茶吧。
她递来一杯茶,放在他手边。
陆少俭看了一眼,嘴唇不悦的抿起,说:换一杯,凉白开就行。
小梁匆匆回来的时候,陆少俭正在打电话。
他神态似乎很放松,双眸灿灿,轻轻笑着寒暄:您真是太客气了。
又转头对小梁说:让他们整理一份这次投放了广告的纸媒名单给我。
白水是温烫的,才放到嘴边,似乎就在唇边渲染上了细密而湿润的气息。
他抿了一口,思绪有些萧索,那杯茶水还搁在手边,水的颜色澄澈。
其实淡淡茶香如人,很久没见到她了,反倒记不起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了。
真是有物极必反的意思。
可自己内心深处又分明不止这样的,隐隐又有不甘和愤怒。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了眼睛,斜斜射进的阳光,因为挺俊的鼻梁,一明一暗,反倒显得脸色沉郁。
门开着,见到这样一幅脸色,广告部的小陈一时间不敢进来,只能大声的敲了敲门。
陆少俭缓了缓表情,让他进来,看了看名单,又递给他一本杂志:去联系下。
看看能不能上广告。
小陈翻了几页,脸色有些为难:陆总,这本杂志恐怕和我们的楼盘广告不大搭调吧?明显受众不同。
陆少俭笑了笑,像是对一切了如指掌,语气轻缓平和:不。
这本杂志除了在市面上发行外,政府内部的一些场合都会传看。
小陈噢了一声,恍然大悟,他将一本杂志翻到了最后,却更加犹豫起来:陆总,这样一本杂志,要投放广告恐怕有点难。
陆少俭笑了笑:你先去联系。
不行再说。
果然还是被婉拒了,陆少俭在席间和政府网站的主任说起的时候,嘴角勾起弧度浅浅的微笑。
主任喝的满脸通红,难得豪爽,竟然拍了拍陆少俭的肩膀:陆总,你说的是小萧那本杂志吧?我就帮你牵个线,大家一起吃个饭,熟了就好说话了。
他略微一点头,眼中滑过一丝光亮,似乎满意:好,那麻烦您了。
下午回公司的时候李泽雯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他心无旁骛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淡淡说了句:对不起,晚上有应酬。
李泽雯也没有勉强,电话还没挂下,却轻轻问了一句:你试了这段时间,感觉呢?他扬眉反问:你觉得呢?她的评价不置可否:还行。
挺认真的。
他闻言,笑了笑,语气却有些肃然:我说了试试,并没有承诺什么。
我当然知道,少俭,我也在努力。
她比他更早的挂了电话。
他将手机放在手心轻轻拨弄,黑色的镜面映出了男人的脸庞,带了霜寒,更衬得星眸黑亮。
走一步算一步,唯有如此了。
主任很积极,晚上就来了电话,订了时间地点,似乎还对费邺章提了提广告的事,只是对方并没有回应,只说一起吃个饭。
陆少俭道谢,语气很客气:麻烦你了。
随手翻了翻手边杂志,看了几行,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长久没有离开。
忽然想起那个曾在她家见过的男子,沉静若水,仿佛手中沉沉书策。
他忽然起了些好奇,这样想着,连漫长的夜都忽然如逝。
他们几乎同时到了酒店的包厢,在门口遇着,认出了对方。
自然也不需要再介绍了,于是在门口略微寒暄了几句,就一起进门。
主任见两人认识,有点吃惊,等到入座了,才笑着说:原来两位早就认识了。
费邺章笑:一面之缘,并不算熟。
那一日在黎忆玮家中遇到的陆少俭,倒有些像个吃醋的大男生,一举一动充满挑衅,似乎生怕他闯进自己的地盘。
今天再见,却恍然换了一种气度,稳重成熟,有商人的滴水不漏,像是一夕之间成长了些年岁。
一起的还有好些人,有几个是忆玮曾经的同事。
因为她人热情,乐意替别人做事,都很喜欢她,于是纷纷问了起来。
费邺章一一回答:是,她现在在杂志社工作,挺努力的小姑娘。
服务员正在给陆少俭添酒,他彬彬有礼的点头致谢,似乎没有听见那边的对话,连语气也愈发柔和温柔。
主任一拍脑袋,笑着说:我说呢,你们怎么认识。
原来小黎就去你们杂志工作啊!话题掠过这样敏感的人物,陆少俭轻笑,目光若无其事的掠向了费邺章,点头致意。
他的眼光中轻轻混杂了淡淡的调侃,不知是对着别人还是对着自己。
因为在场的人多,并没有说起别的。
宾客尽欢后,陆少俭和费邺章并肩往外走,两个男人身高相仿,视线几乎平视。
陆少俭说得很直接:费先生,,我对你的杂志很好奇。
费邺章驻足,点了点头:你可以来我们杂志社看看。
他的语气这样平静,就像是对好友的邀请。
而陆少俭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求之不得。
他的车随着前面费邺章的车驶进了车流之中,一前一后。
陆少俭手指微微用力,握着方向盘,兴致盎然,像是棋逢对手。
至于要去杂志社会不会遇上某个人,他抿起嘴角,全然不担心。
相逢犹然是路人,他和她,都可以做得很好。
院子里甚至还有一个大水缸。
因为下雨积了水,上面漂浮着一些散落的槐花,而顺着大缸的纹路,还蜿蜒生长着青苔。
陆少俭看了一会,称赞说:真像是读书人呆的地方。
甚至窗子都是老式的,张了纱帘,只看得清人影晃动。
费邺章边走边只给他看一间厢房:小黎的办公室,你要不要去看看。
陆少俭脚步不停,微笑说:我不是来找她的。
费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在费邺章的办公室里坐下,两人因为面对面,互相的间的表情清晰明了。
陆少俭开门见山,眼睛因为微微眯起,像刀锋一样锐利:我不明白,你们杂志为什么会拒绝这次广告。
老实说,我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这样一家小杂志社锲而不舍。
我实在想不通,这样一本杂志,专题文章是贫富不均和行业的暴利时代,如果登上房地产的广告,它的公信力还有多少。
陆少俭嘴角的微笑甚是讥讽:费先生,我们不要绕弯子了。
你比我更清楚,你的杂志发行对象有哪些人。
如果不依靠某些特殊的手段,如果主编不是你,我并不认为你的杂志可以顺利的刊行。
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像是撕扯下了互相遮掩的外套,费邺章欠身取了桌上的一包烟,问他:抽不抽烟?他没有接,继续说:我听说,蔡元培先生在北大当校长的时候,公开说自己的工作是筹集资金。
至于教书育人,那是教授们的责任。
他得保证教授和学生的温饱问题。
费邺章啪的一声,轻轻点燃了打火机,声音淡然: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并不缺钱。
这点我并不怀疑。
可是在这个时代,钱可以做很多事。
文化重建,知识推广,钱总是用得到的。
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一期的广告,做得相当精美,可以配合你们杂志的整体格调。
陆少俭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看着对面的男人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沉思。
良久,费邺章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和悦起来:你的话很有说服力。
看来你的老同学把你描述成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斟酌再三,笑说:我明天给你答复。
的a3f390d88e4c41既然目的达到,陆少俭并不打算久留,他站起来,眼眸中情绪不明:我的老同学,向来对我有偏见。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要是她在这里,听到自己刚才那些话,准会撇撇嘴,眼神不屑:呦,你还知道蔡元培啊?他向费邺章伸出手去,那么,期待你的回音。
一样清瘦和有力的两只手,带了些彼此之间清淡的欣赏。
陆少俭推门而出,目光却轻轻漂移到了费邺章之前指给他看的那间办公室。
这个杂志社,静谧宁和,又因为掩着门,什么都看不见。
他转身离开。
其实忆玮并不在办公室,因为下一期的选题是中国农村,这几天天天往郊区跑。
天天坐在田间和老农在瞎侃,春天的阳光虽然温柔,也经不住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晒,一下子黑了很多。
抱着搜集来的田野调查的资料推门而入,因为想着还要整理王老的音像资料,脚步更匆忙,和身边的男子擦身而过。
却猛然驻足,不可思议的回头,似乎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某个人。
他倒愈发的气度清贵,西装随意的搭在手腕上,灰色的衬衣开了领口,英俊不凡。
陆少俭亦站住了脚步,微微扬起下巴,似乎满是惊异。
眼前的女孩子戴了一顶棒球帽,风尘仆仆,水蓝色的牛仔裤一角上还沾着黄褐色的泥土,稍微有些狼狈的样子。
因为黑,大约就显得更瘦了一些。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才真的确定,她是愈发的瘦了。
于是莫名的有些酸意,她的瘦,应该不可能和自己有关。
忆玮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你放心,并不是来找你的。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这就走。
黎忆玮一把摘下棒球帽,露出乱蓬蓬的头发,刻意仰起了头盯着他:你以为我这样自恋?以为你是来找我的?陆总是大忙人,耽误了您这几分钟,好走不送啊。
语调拖得长了些,转身就走。
陆少俭也没耽搁,发动了汽车,心底更加恼怒,似乎恨不得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所谓的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