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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

2025-03-25 12:03:58

大二是学校规定可以申请转专业的一年。

黎忆玮很镇定的将申请书递给了辅导员。

按照学校的规定,她的成绩当然是无懈可击,完全符合转专业的各项要求。

只是人人不解,连系主任都找她谈话。

金融这样热门,能考进都已经很不容易。

满头白发的老院长和蔼的请她喝茶:我的意见呢,你对政治很感兴趣,可以在课外多花点功夫。

毕竟是大学了,你们空闲时间多。

但是对于未来,学金融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她丝毫不怯场:老师,我高考填志愿那会是不得不听我妈的话。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说明学校还是很重视学生自主心愿的。

我真的对金融没什么兴趣。

老先生看着手上那份成绩单,满满的一排优秀,有些无奈,却又笑得很慈祥:既然劝不动你,我只能批准。

末了,又感叹,小姑娘很有想法,可惜现在啊,不是五四那个年代了。

而向来冷清的政治系,几乎人人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女生,不知真傻还是假傻,甘愿转系过来,等着三年后失业,倒也算大新闻一件了。

每个老师上课,都会拿着名单沉吟:哪个是新转来的?从政治学原理到执政党建设,这些课程,本身很枯燥,她倒不以为意,常常因为某个观念在下课拉着老师问个不停。

后来有个老师因为和她熟稔,随口就说:黎忆玮,你的观点还是有些偏右。

如果结合现实来看,恐怕会很失望的。

她偏右么?这倒从来不觉得。

她坐在图书馆,翻看公民和男性权利宣言,再到女性权利宣言。

因为是影印本,所以一个个的查单词,抄了好几本笔记,那些真理是不言而喻,又为什么会失望?就是那个学期认识了陆少俭。

他们常坐一张桌子上。

她翻着字典看原著,他就在查资料。

有一天下午,忆玮吃了晚饭回到图书馆,偌大的图书室竟然只有他们俩人,他丢开笔,往椅子上一靠:喂,下午怎么没来自习?她亦不是怕生的人,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考六级啊。

你看,这些人肯都是考完庆祝去了。

他颔首微笑:考得不错吧?我看你每天都在看英语。

有什么用?忆玮其实考得相当的烂,她看的那些关于西方政治理念阐述的文章,用词离现代英语大约相差了有两三百年。

好比莎士比亚写的东西,到了现在,需要用当代英语再翻译一遍。

简单两三句话,又各自埋头于书本,仿佛是不经意间的交集,片刻即忘。

如果真的是那样,倒也很不错。

至少不用再像这一刻,他坐在自己面前,不经意的对她提起:前几天遇到李泽雯了,她升得很快。

李泽雯是她原本金融系的同学,大一的时候成绩还不如她。

其实那一届的同学中,最后都签得很不错,个个都是社会精英,不像她,真的应了系主任的话,一再的滞销。

她不过微微仰了仰头,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清清亮亮的眸子一转,一手抚了后颈:我接着说。

陆少俭,我知道有时候你真的挺烦我,偏偏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又常常要帮我。

比如这次,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他敛了敛神情,似乎在说玩笑话:我们还能有什么情分?就当作校友一场,该帮忙的,我不会推辞。

她的声音有些无意识的涣散开,自顾自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对你那么凶么?其实我也知道不好。

可是我们分手快一年了,老是这样子,我觉得不自在。

这样纠缠不清的,我还特心虚。

陆少俭长且清瘦的手指轻轻挑开一块白色的膏药,漫不经心问她:心虚?忆玮竭尽全力的点点头,一脸沉痛:心虚……藕断丝连,分手暧昧,我都觉得矫情得很……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啪得被拍上了一张膏药,疼得她眼泪汪汪,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都容易想太多。

黎忆玮我告诉你,谁和你藕断丝连?谁和你玩暧昧?大概知道了手劲有些大,陆少俭有放轻了动作,替她缓缓按摩,语气却越来越狠,和你在一起,真是我年少无知才干出来的事儿。

黎忆玮默不作声,长长的嘘了口气。

他的动作缓了缓,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

忆玮转不过脑袋,只能站起来,整个身子都面向他。

因为笑得诚恳,倒像无害的小动物,滴溜溜乌黑的眼睛,仿佛紫得发黑的水晶葡萄:你能这样想,真的太好了。

陆少俭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有怒气漾开在了眼中,可嘴角分明又勾起微笑的浅浅弧度。

他什么话都不说,随手将一盒剩下的膏药掷在地上,走得干脆利落。

忆玮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生气了,叹口气。

膏药一贴上去,慢慢的开始发热,略微缓解了疼痛。

陆少俭从房间出来,款式简单的黑色大衣敞着,脚步微快,更显得风度翩翩。

他随手指房间给她:你住那间。

一会有钟点工来做饭。

她一时间没法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看着他离开,噢了一声,顺口问了一句:又要去设计所加班啊?陆少俭手扶着门框,语气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像是急着赴约,又有些像夜生活丰富的公子哥儿,没来得说办半句,就把门甩上了。

玻璃窗外就是两排梧桐树,枝丫肆意的张扬着,因为没有绿叶,反倒透着一股叫人心中起暖意的褐黄色。

又缠上了大排的彩灯,夜色中像是浅笑雅然的花朵,寒风微一拂过,仿佛就流光溢彩,落英缤纷。

整一条街都是极有腔调的咖啡馆,有着绕口的法国、意大利名字,或者各种玲珑巧思的中文拼写,骨子里都透着精致和微微让人生出厌倦的城市气息。

夏之岱喝了一口茶,懒懒的笑了笑:怎么,接手了才觉得辛苦?比我想象的复杂。

至少,比单纯做一个设计师复杂得多。

陆少俭不愧是理工科出身,斟词用句都透着精确度,但也不是应付不来。

你这么说,就是没什么困难。

为什么板着脸?陆少俭不答,却招手唤来了侍者:给我拿包烟。

对面的男子反倒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相比之下愈加黝黑健康的肤色。

看样子是情伤了。

夏之岱笑得肆意张扬,这个人,有时候会像是一头伏在暗色深处的狼,露出的眼神锋锐,更多的时候,则骄傲爽朗如同骏马。

总之,生意场上也好,私下交往也罢,总是像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野性动物。

本来喊你出来也就道个别。

顺便说一句,这次的度假村设计方案很好。

合作挺愉快。

夏之岱轻敲着桌面,看样子你有更要紧的事,不耽搁你了。

又要去草原了?陆少俭微笑,一点点心事被层层掩埋在眼波深处,别啊,再坐会。

这个季节去那里没意思。

他沉吟着,要是觉着这里闷,咱们换个地方。

陆少俭还没应他的话,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子走过来,如同古代戏文中婉转媚人的女子,脸上微笑极美:这么巧。

夏先生,师兄。

都是认识的。

夏之岱示意她坐,说:最近不忙么?李泽雯笑,指甲上是润泽饱满的透明色,淡淡泛着亮色。

一个月了,今天头一天休息。

倒是你们两个大忙人,今天还难得有时间来喝茶么?陆少俭在一旁淡淡听着,见着这个八面玲珑且的师妹,却又记起了家里的另一个师妹,嘴角竟是一丝涩然笑意。

哦,陆师兄,月底我们同学聚会,也通知了忆玮。

喊她做什么?她不是转系了么?这一刻听见黎忆玮的名字,几乎叫他惊了一惊。

李泽雯的笑意味深长,淡淡灯光下显得明眸欲漾:那倒不会。

她一直和我们班同学关系不错。

陆少俭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家中的座机。

是家中请的钟点工阿姨,他嗯了一声,心绪有些复杂。

陆先生,黎小姐一直在吐。

你……要不要回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