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结束,两人又要了一壶茶,边喝边下棋,十分悠闲自在。
又是一局终了,钱捞冷着脸将自己这方的棋子摆好,不解的问向拨动念珠的严辉,道:严公子,我有一件事十分不明白。
说到此时,他停顿下来。
严辉知道他的顾虑,没好气的说道:问吧,不要钱。
钱捞点点头,这才继续说道:你的棋艺这么差,怎么这么喜欢下棋呢?嗯,我的棋艺差。
严辉头也不抬的说道,你每次都能赢我,为什么你就是不和我赌一局呢?钱捞目光一凝,显然动心了,经过一番接触,他已经了解到对手是个十足的臭棋篓子,这可是一个赎身的好机会。
他咬着牙,目光凶狠的望向严辉,恰好看到严辉抬头,温和俊秀的脸庞上时刻挂着懒散的微笑,和蔼亲切的让人心生好感。
赌吗?还是不要你出钱,再赌你一个月雇佣时间,怎么样?严辉温和的话语似冰雪一般,将钱捞火热的心淋成一片冰凉。
上一次必赢的赌局让他万劫不复,这一次看起来也是必赢,但他真的能赢吗?抑或这又是一个为他设置的陷阱?实在捉摸不透,心中的热情淡去,他冷声否定道:不赌。
严辉不以为意的笑着,催促道:不赌就算了,赶紧下棋吧。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两人就连下两盘,严辉每回都是一兵未失,就被将军了。
热闹的大街上,无人的茶馆里,异类的两个人,下着诡异的象棋,世上的奇事就是这么多。
两人继续厮杀,钱捞又是一步将军,突然桌上棋盘猛地一暗,紧接一声好棋。
严辉又输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
严辉边说边循声望去,却见身旁站着三个熟人。
温文尔雅的杨德,冷漠不言的杨福,粗野暴躁的杨全,还有一位婷婷玉立,似出水芙蓉般的俏丽少女,刚才那声好棋就是她叫出来的。
失言了,没有注意到小姐的性别。
抱歉。
严辉的道歉更像是讽刺,让梁聪巧好一阵尴尬。
上一次两人见面,双方都蒙着脸,这次见面严辉是真容,而梁聪巧依旧被那条面纱遮住俏脸。
梁聪巧毕竟不凡,尴尬中反应回来后,连忙道歉道:是小女子不好,出声扰了二位的雅兴,望请见谅。
严辉脸上浓浓笑意,心中却疑惑万分,他猜不到梁聪巧来西关城的目的,大致估计她可能也是为了朱嫣颜的事而来。
如果她真的参与这些江湖人的拯救行动,那么这件事就将趋于复杂。
心念电闪,一个计划猛然出现在心头,他温和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直看到梁聪巧的目光为之一滞。
小姐客气了。
他微笑道,看小姐的样子,应该也是好棋之人。
大家既然是同道,不妨坐下来切磋一二。
梁聪巧也不谦让,痛快的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她看向严辉,会说话的眼睛中透着一丝歉意,她是在示意严辉让开。
严辉摆摆手,钱捞立刻从对面起身站回他身边,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解脱。
虽然一直再赢棋,但他毫无快感,还要时刻防备再被欺骗,这样的赢棋是一种难言的煎熬。
十几局下来,一直面对严辉不变的笑容,他被压抑的快要吐血。
看到棋艺高手起座离开,梁聪巧神情愕然,她没有想到要和自己对决的会是这个臭棋手。
一袭白衣的梁聪巧款款坐下,三老挪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
钱捞来到严辉身旁,目光时刻注视对面的三老,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三老的武功不凡。
三老对钱捞如电般的目光暗暗心惊,对面前瘦弱的人不敢有丝毫轻视,反而忽视了端坐着的严辉。
在座两人礼貌对视一眼,开始摆设棋子。
简陋的茶棚下,桌子两旁坐着一对白衣男女,男的面容俊朗潇洒不凡,女的风姿绰约,虽面蒙丝巾看不到真容,却又因为丝巾在脸透出无限的神秘感。
男女两人摆弄棋子,动作优雅,都是一副悠闲姿态,如果不识真相的人看到,还会以为是一对少年夫妻在茶棚下休闲玩耍。
只可惜这气度不凡的两人不但不是夫妻,而且连朋友都不是,他们两人至今只能算是对手。
梁聪巧如葱般的玉手将一个卒从棋盘外取回,深邃的眼睛中有了一丝惊奇,冰雪聪明的她马上发现了严辉棋子的异常。
在棋盘外只有她的棋子,没有一个是严辉的,也就是说上局钱捞虽然赢了,但钱捞没有吃去严辉一个棋子。
如此现象,如果不是钱捞棋艺太高,就是严辉在故意隐藏实力。
这一刻,她收起轻视之心。
棋局开始,但又很快结束,梁聪巧十分顺利的赢了。
她赢的轻松简单,毫不费事,让她感觉没有一点挑战性。
在她意兴阑珊之时,严辉开口说话了。
小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茶棚中下棋吗?梁聪巧微微一愣,不明所以,摇摇头,她轻声道:小女子不知,还请先生指教。
严辉抬手指向热闹的大街,笑道:动中才有静。
动中才有静?梁聪巧不解道。
不错。
严辉笑的很开心,我喜欢打着伞看别人淋雨。
众人被他说的一愣,暗叫变态。
我喜欢盖着被子看雪,喜欢听着雨声看书,喜欢躺在水中晒太阳。
这几个喜欢,梁聪巧心有同感,望着侃侃而谈的温和少年,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好奇。
感觉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有对比性。
严辉口若悬河,道:当两种极端的感觉交错时,你才能更加清晰的体会你所拥有的感觉。
寒冷的雪让我更加感觉被子的温暖,雨声的闹让我更加感觉书中的静,阳光的热让我感觉水中的凉,就像现在街市的喧闹让我感觉棋盘上的僻静。
好,好。
梁聪巧抚掌赞同,道:这位公子才是真正的大雅之人,小女子万分钦佩。
钱捞和三老也赞同的点着头,严辉的理论虽然异类难明,但却真实的很,他们都各有类似的亲身感受。
严辉又道:暗的存在是为了光,没有坏就不存在好,只有悲伤的人才能更好的体会快乐。
小姐你懂了吗?生存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相对于古人,最普通且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就是那深入骨子里的哲学思想观念,这些哲学思想是千万年无数思想家哲学家智慧浓缩的结晶,就如同这矛盾发展观,此时严辉微微改动一点,在这个世界里拿出来足已震惊所有人。
梁聪巧娇躯一震,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严辉,半天不曾移动分毫。
钱捞一声哀叹,这观点他体会最深,将万两黄金还给严辉时,心中强烈的痛楚此时犹在。
没有得到,也就没有了失去。
三老沉思不语,不自觉的点着头。
没有得到答复,严辉又问道:小姐,你现在懂得我为什么在这里下棋了吗?梁聪巧点着头,正容道:公子大才,多谢教诲,小女子懂了。
哈哈,哈哈。
严辉忽然伏桌大笑起来,这笑声来得突兀的很,沉醉在思考中的几人疑惑望来,不解他为何发笑。
梁聪巧更是轻蹙好看的黛眉认真思索他大笑的原因,今天她又遇到一个看不穿的人。
严辉笑了半晌,才慢慢的止住笑意,抬起头后,却是满脸的水痕,不知是汗还是泪。
对着几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他轻咳一声,满脸的笑意顿时不见,表情变化之快让人膛目结舌。
小姐见笑了。
他道歉道。
梁聪巧被这一连串的变化弄的头昏脑胀,此时她心中有着一堆的疑问,却不知如何说起。
严辉正容道:小姐是在不解我为何发笑吗?梁聪巧点点头,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我笑是因为小姐你不懂,你不懂我为什么在这里下棋。
刚才还十分明白,这一刻被说的彻底糊涂了,梁聪巧从没感觉自己平时条理清晰的头脑此时会这般混乱,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她只能被动的跟着对方的思维步伐。
比之另外四人,她还算好的,他们现在只能是呆呆的等待严辉开口,就是思考的能力也暂时失去了。
论到控制形势,异类变态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元家老爷子何许人物,也被他翻来倒去的折磨半天,更何况现在这几人。
事情发展到了理想状态,严辉不再装腔作势,他清了清喉咙,干脆的说道:动中生静只是这里下棋的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是关于棋的。
一般人下棋,注意的只是棋局的胜负,他们聚精会神,竭尽全力的想着赢棋,总是忽略了棋局之外的享受。
下棋本是娱乐消遣,它与钓鱼有几分相似。
太过投入棋局,注重胜负,而忽略下棋的过程,这和整天钓鱼为生的渔夫有什么区别?真正的高雅人士钓鱼,不是在钓鱼,而是享受钓鱼,所以,他们会把钓上来再放生回水中。
这下棋也是如此,享受过程比享受结果还要重要。
异类的言论让五人满头雾水,脑中感觉这理论怪异,与他们平常所知所见大相径庭,但心中却又有些认同。
矛盾的感觉让每个人觉得额头发胀,心中沉闷的透不过来气。
严辉不给他们消化理论的时间,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拉回几人的注意力,他指着街上的人群,说道:刚才下棋时,小姐你的心思全在棋盘上,你知道街上向东走过了几个挟剑的人吗?知道向西走过几个带刀的人吗?梁聪巧原本清晰的思绪全部被他胡言乱语的搅混了,此时她只能用深邃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严辉,摇摇头,她表示不知道。
严辉笑道:东去五人,西去八人。
你全心在棋局上,怎么能体会到这闹街上的静?准确的数字,强劲的反问,五人无不感觉头皮发紧,脸庞发热。
懂,还是没懂,此时他们自己都心中清楚了。
听雨看书的同时,也是看书听雨。
动中取静,何尝不是静中取动呢?有心思比较两者,才是能够享受两者美妙的人。
梁聪巧想通一些道理后,连忙起身,钦佩道:公子大才,今日教会聪巧如此多的道理,聪巧感激不尽,请先生受聪巧一拜。
说完,她盈盈拜下身去。
严辉坦然受礼,待到梁聪巧重新坐回后,他又道:其实下棋本就是为了赢棋,这是无可厚非的。
舌灿莲花的他终于开始了自己早已预备好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