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哪个大家族从大陈魁那里买来的,听说大陈魁在咱们嘉庆开了分店?贤妃不在意地回答了一句,又紧接着反问。
哦,那也不算是正经儿的分店,不过是大陈魁隔段儿时间,便有些东西会发在嘉庆那里的铺子。
苏一一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大陈魁的燕窝,每年也并不多,能从嘉庆买来的,恐怕就是卢家了吧?你倒是精乖,一下子就猜准了。
贤妃失笑。
她也送了瑶光殿?苏一一诧异地问道。
贵贤二妃不和,这可不是宫里的秘密。
怎么可能贤妃笑叹,这是皇上赏下来的。
苏一一这才恍然:哦,原来是卢家进给皇上,再由皇上赏到摇光殿来的。
贤妃的笑容,渐渐地没有了影子。
目光投向七公主的时候,甚至在眉角飘来了一片阴霾。
苏一一立刻明白,怕是皇帝为了补偿贤妃嫁女,才特意给的恩典。
这样的恩典,母女俩可谁都不稀罕,却又偏没办法。
干娘,您也不用急,这不是还有小半年么?到时候,指不定会有些转机呢苏一一隐晦地劝道。
唉,转机贤妃叹息,虽说狄人换可汗是频繁了些,但换来换去,还是一个样儿。
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女儿,嫁到那个终生见不着的地方……饶是贤妃素来淡泊的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苏一一劝道:干娘,那也未必就终身不得见。
若是个英雄,便远远地嫁了也没有什么。
只要姐姐受尽宠爱,娘在大周,也会觉得心里好过。
其实就是嫁在大周,也未必还有回宫里的机会。
若放着外官,一样也进不得宫的。
贤妃黯然:好歹总是知道她就在那里……苏一一抬头看她,自从知道七公主的婚讯以后,贤妃似乎把这些年所有的恩宠都用完了,却仍然没有令皇帝改变初衷。
天子无家事,作为皇帝的女儿,和亲的旨意一旦下了,便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贤妃那头乌黑油亮的头亮,已经夹杂了几根白发。
因为在髻子的表面,愈加显得触目惊心。
显然,七公主也注意到了母亲的憔悴,咬了咬唇,强颜欢笑地逗贤妃说话。
一母一女,其实心事都十分沉重,偏偏想让对方开心。
其实,母妃,我去了那地方,还有依依呢所以现在知道女儿有多么英明了吧?认下这个妹妹,就是为了给母妃承欢膝下的。
七公主故意娇笑着搂住了贤妃的脖子。
也不怕你妹妹笑话贤妃嗔道,这么大的人了,眼看就要出阁……唉,清儿,往后凡事都要容让,别跟人争胜。
娘也不指望你成可敦,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也就……放心了。
到了如今,贤妃的要求,也就剩下了这么一丁点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苏一一心中一软,觉得自己对这世名义上的父母,可还真谈不上有多孝顺。
我知道七公主撒娇似地道,对着苏一一眨了眨眼睛,依依,往后你可要常进宫来陪母妃说话儿,若是她不来呀,母妃就让父皇下旨,干脆让她搬进宫里来。
贤妃沉吟着点头:倒不如趁了这个机会,向你父皇进言,正式认了依依为义女吧?也讨个公主的名号……苏一一急忙打断了母女俩的自说自话:饶了我吧,干娘,姐姐,像我这样的人,若是在宫里呆得久了,大约把满宫的主子都得罪遍了。
一来我没有姐姐的忍功,二来我本就不是根正苗红的公主,没得让人瞧不起。
谁敢贤妃冷肃了脸,我已经送出了一个女儿,得回一个还能不好好宝贝着?干娘,我知道你和姐姐疼我,可这地方也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儿呀苏一一愁眉苦脸,我还是住在外边舒心着一些,只常来宫里看望干娘就是。
你那常来,是隔几个月来一回?七公主不屑地嗤了一声,你常住永乐,还要往嘉庆和南陈去。
要不,母妃不如把她三哥调入京来,让他住在他三哥那里得了。
别……苏一一急忙摆手,别开这个后门儿,还是从地方官一年一年地考评上来的好。
先入了京,以后入阁的话,资历就差了一些,被人垢病。
依依说得是,你别尽胡乱出主意贤妃嗔道。
苏一一婉拒了贤妃留饭,七公主亲自送了她出摇光殿:依依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苏一一笑嘻嘻道,让贤妃放宽心吧,至少也得让那右贤王待你好才行,达不到这个目的,我就不回来了别,你一定要回来。
七公主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长长的指甲,因为用力,几乎掐进她的掌心中。
我只是开玩笑的。
苏一一急忙安抚七公主的紧张情绪,真的,我这人最怕死,最怕痛,所以一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发,等我的好消息吧苏一一推了推她,别在贤妃面前露了口风,让她干着急,反正使不上劲儿。
我明白,你自己要小心。
知道。
苏一一满不在乎地笑,快进去吧,别表现得这么缠绵,我可不是男人,百炼钢化不成绕指柔的。
宫里走得熟了,她也不用宫女,自己就沿着长廊往外走。
才转过回廊,却见姬流夜正在一株芭蕉下伫足。
他衣着不显,只一身藏青色的外袍,袖子上循例绣着暗金的纹路。
过来。
姬流夜的眼睛观完了四路,不由分说就把苏一一拉到了芭蕉叶后,听说你一早儿就进宫来了,等你好半天也没见露面。
在皇后那里耽搁了些时候,再加上新晋的那些秀女,最后才去了摇光殿。
苏一一简单地把自己的行程介绍了一遍,明儿一早,我就启程,刘氏兄弟我可就带走了。
嗯,我还找了几个人手,不是宫里的人,你尽管放心用。
姬流夜叮嘱,刘伯韬知道他们,明儿一早会在城门口等你们。
我又不是行军打仗,还要谁啊苏一一瞠目。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最近两年可遇上了不少麻烦事儿。
姬流夜没好气地旧事重提。
一谈到那两次暗杀,苏一一就只有摸鼻子讪笑的份儿。
谁让她倒霉得踏进了同一条河里,吃了一堑还不知道长一智呢?我该出去了,不然一会儿出不去可就糟糕透顶。
苏一一看了看天色,我可不想在宫里歇上一宿,这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也是秘密最多的地方。
姬流夜纠正了她的说法,那你去吧,晚上我再来找你。
你还真是窃香窃动了头,专爱做这爬高上低的活儿?苏一一哭笑不得,从这里到南郊,可不比到国子监,路远着呢有些事,我还要跟你交代。
狄人的情况,你有我清楚?那倒也是……不过,你长话短说,现在就趁机告诉我得了,何必巴巴地再跑上一趟?又要被师父发现,明儿一准再来取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好取笑的姬流夜却不以为然,他倒是希望苏一一面皮更薄一些,弄假成真得了。
好吧,这一去怕是又得大半年不能见面了。
你要用银钱的话,就去问芍娘要吧,我交代过她了。
能不能不提银子的事儿……怎么感觉我找你就是伸手跟你要银子啊如今,我实力大涨,用度虽大,进项也大,倒也不需要总问你拿银子。
姬流夜无奈地苦笑。
我就是这么一说,总有不凑手的时候嘛。
苏一一不以为然,反正咱们的合作,就是建立在银钱基础之上的,有什么稀奇?依依……姬流夜沉默了一会儿,在苏一一以为他生气的时候,却忽然温柔地叫了她一声。
嗯?她抬眼看他,夕阳在他的颊上,染上了一抹不太自然的霞色,让她觉得惊异,怎么了?记着我说过的话,我等你两年。
他说着,有些不自然地偏过了头。
其实,看过了七公主的例子,我也知道你们皇子公主的婚事,并不由自己作主。
所以,这个两年之约,不提也罢。
苏一一干笑了两声。
我说过的,都记得。
所以,你也要记得。
姬流夜十分郑重,两年之内,我不会纳正妃,你放心。
苏一一以手抚额,看来他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真实意思,转来兜去,还在这正妃的位子上啊不用太执着的,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倒不妨……依依姬流夜恼怒地攫住了她的下巴,用力地把她扣向自己。
瞳仁里,是两串小小的火苗,温度不断上升。
好吧,我记着。
苏一一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真能和他修成什么正果。
不过,如今是在宫里,多呆一刻钟,便多一分危险。
这个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作探讨吧。
两年里,你别谈婚论嫁。
姬流夜皱着眉,觉得她的态度实在敷衍,忍不住追加了一句。
明白。
苏一一慌张地晃了晃手,再不出宫,就真的出不去了。
好,你去吧。
姬流夜微微颔首。
苏一一摆了摆手,一溜烟地就沿着长廊往外走。
又不是生离死别,晚上又要做那偷香窃玉的勾当,弄得这么缠绵悱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