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鸾却并不在意,只是侧跨了一步:崔叔,这是琉璃让我带她回来的。
要不然,你当我闲着呢,带着五百人就兼程往京里赶。
崔叔悻悻:你要敢负了我家小姐……苏一一看得好玩,躲在面纱后面的脸上,满是笑意。
仇鸾虽然看不见,但一双如秋波的眼睛,却是看得分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就知道看我好戏。
不用门票,值啊。
苏一一笑道。
跟我进去吧。
仇鸾没好气地在前面带路。
这尚府可真够大啊,是不是你们北刘地广人稀?苏一一左右打量,阔气的廊壁,和开阔的庭院,很有一种军人式的豪迈。
想必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琉璃想要做个斯文的大家闺秀,都不大容易。
刘氏兄弟和仇鸾的侍卫,都被留在客厅之外。
苏一一阻止了刘孟海的动作,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的,有仇将军陪着我,便是千军万马中,也能保得我安全。
仇鸾哭笑不得:你也太抬举我了。
不过你放心,在这里,就算我想要对你做什么,尚大人也不会允许。
苏一一笑道:我信你。
一时小厮奉上茶来,苏一一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眉清目秀的下人,也是从战场上历练回来的。
这武将世家,果然不同凡响。
尚府里服侍的下人,都是在战场上受了伤退下来的。
尚大人不忍他们就这样回到家乡被人盘剥,就让自愿的一些人留了下来。
其实尚父人口极其简单,不过就他们父女二人,但护院倒有不少。
他们跟着尚大人在军队里出生入死,虽是主仆,实是兄弟一般的。
便是这些年轻的,尚大人待他们也与人各别,你可莫要对他们不客气。
仇鸾看着苏一一的脸,缓缓道。
难怪呢,这些人看起来就不一样,有一种杀气和煞气苏一一恍然点头,也只有像你们这些在战场上征战的大将军用得,真是酷毙了。
你若喜欢这些直性子的汉子,我替你找两个。
一个姑娘家,没个武艺傍身,就敢走南闯北,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苏一一猛地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自己的长辈了他……还真当自己是她姐夫了呢仇鸾进一步解释:不过,这些军人都是血性的汉子,若没有深厚的战场友谊,恐怕未必会对你忠心耿耿。
那你不白说?苏一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是别……你们北刘的军人,来保护我一个大周的商人,恐怕半道上就变节了。
仇鸾苦笑:你还是不信……啊,尚大人来了。
苏一一抬头,只见走进来一个年纪至少在五十以上的老人。
虽是脸有皱纹,但龙行虎步,仍然气势非凡。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倒还真觉得自己跟这位尚大人有那么两三分的想像。
她暗笑着摇头,看来自己是受了琉璃和仇鸾轮翻的心理暗示,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尚子维的**了。
小女子苏依依见过尚大将军。
苏一一觉得对方可能还是更喜欢将军的官职,因此投其所好,称其武将的称谓。
你是……清华……清华谁知人家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只是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嘴唇抖得有点激烈,眼珠子似乎都湿润了。
盛清华——看来,这位老大人,对于逝去的继妻,还真是爱入骨髓,经久不忘了。
尚大人,这不是尚夫人。
仇鸾看着尚子维激动的模样,因在预料之中,倒也没有惊慌,只是微笑着在一边提醒。
尚子维恍然醒悟:对对,你不是清华,你这么小,你是——翡翠哎……这名字……苏一一苦着脸,到底是武将世家,起个名字都是随便混起的。
若是盛清华能活下去,必然不会给自己起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我叫苏依依,大周永乐人氏。
她含笑敛衽。
不,你是翡翠,尚翡翠天可怜见,爹爹在有生之年,终于还能见着你尚子维却压根儿没有听到她的自我介绍,而是自顾自地把她认作了自己的女儿。
苏一一觉得自己连翻白眼的力气都快没了,这一家子人,还真有种先入为主的霸道。
连滴血认亲这种本来就没有什么科学根据的场面都不走,直接就认下自己当亲人。
她有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这个……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再继续求证?苏一一尴尬地退后了一步,斜斜地跨到仇鸾的身后,避开尚子维热情的拥抱。
乖乖,这老大人表达感情的方式还真前卫,上来就是国际礼节的拥抱啊求证什么,你当然是翡翠尚子维武断地挥了挥手,爹爹找了你十五年,以为你已经夭折了,竟然……天哪,竟然真能找到了。
苏一一哭笑不得:哎,尚大将军,你看看……我和你长得……差很远呐,您凭什么就断定我是您女儿?从大街上拉一个进来,兴许还能比我像您几分。
胡说尚子维板下脸来,苏一一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不愧是在战场上手刃过成千上万颗头颅的,气场之强大,可真是她平生所仅见。
那个……冷静,冷静,您老先冷静啊。
苏一一躲在仇鸾身后不敢冒头。
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的眼睛,你的眉毛,还有你的鼻子,哪一样不像我?尚子维怒道。
是吗?苏一一回忆着自己镜子里照出来的形象,再对照眼前的尚子维,实在没有看出有多少点相像来。
仇鸾笑道:尚伯父,小侄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面熟。
后来想了半天,才想到当年盛大小姐的风采,可不就是那样?尚子维怒道:什么盛大小姐清华是我的夫人,是尚夫人。
是是,尚夫人。
仇鸾急忙改口。
唔,这回你立了一个大功。
尚子维满意地点头,目光随即又转向了苏一一,翡翠,来,到爹爹身边来,让爹爹好好看看你。
真像啊,简直跟清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那我到底象谁?苏一一好笑地问。
都像,当然都像。
你是我和清华的女儿,取两人之长。
他简直比自己还会贴金子苏一一翻了个白眼:当年盛……不,尚夫人可是在陆第一美人,余生也晚,未得见其风采,但想来必不像我似的,长成一张大众脸。
像了这个,还能像那个。
仇鸾忍不住轻嗤一声,立刻抿起了唇。
尚大将军……苏一一觉得有必要和这位看起来比琉璃更固执的尚子维再沟通一下,谁知刚说了一个称呼,就见他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睛。
你该叫我爹爹。
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么?苏一一哭笑不得:这个等弄清了事实的原委再说,事实上,我觉得这中间可能咱们会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尚子维瞪她,走,跟我去书房。
苏一一吃了一大惊,书房可是极私密的一种地方,一般非心腹不得进。
若是她真踏进去了,而最后证明她跟尚家没有任何关系,那可就……能不能安全离开北刘,都成大问题了。
不用了,书房重地,哪里是我这种小民能随便进去的……她干笑了两声,打算脚后跟转一百八十度。
你当然不能随便进去,要我允许了才能进。
你是我的女儿,以后书房你可以随便进。
尚大维大刺刺地说着,一回身就往书房走去,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留给苏一一。
这么强势的老人苏一一头大如斗,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不挪窝。
还不跟上?老爷子要生气了,有你好受的。
仇鸾瞥了她一眼,老爷子的脾气,可没有琉璃好。
她已经见识到了可是……如果万一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个……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苏一一期期艾艾,压低了声音咕哝。
仇鸾气结:放心,就凭你长着那张脸,再大的祸事,老爷子都会替你包圆儿了。
大不了,当不成女儿当续弦。
胡说八道有志气,你对尚大人说去,在这里逞口舌之便苏一一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看着前面尚子维顿住了脚步,仿佛要发飙的样子,只能一步步地挨了进去。
好吧,至少生命危险是没有的,看在这位老大人和盛小姐的感情份儿上吧尚子维微眯着眼睛,看着苏一一向自己款款走来。
那迟迟疑疑的脚步,在他看来,却仿佛是盛清华在百花盛开的小径里分花拂柳而来。
纤腰扶风,凌波涉水,玉颜生辉,九天清韵也远不足以形容。
清华……他一时心旌神摇,竟想迎上去。
苏一一侧头,对着仇鸾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
回首时才看到尚子维专注的目光,忍不住赧然地一笑,顺带着做了个鬼脸。
这样活泼的举止,不是属于盛清华的。
尚子维缓缓地长叹了一声,清华……也只能在他的梦里偶尔娉婷生姿了。
进来吧他慨然叹息,推开了书房的门。
宽大的书桌上,堆着兵阵图、线装书、宣纸……还有一些不知道是资料文件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简直比她前世的学长,还会乱丢东西。
看来,书房里平日连收拾的书僮,都没有一个。
当然,她还没有胆子大到批评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将军,只是把脸转向了一侧的白墙。
四壁如新,唯有面南的这一块墙上,挂着幅画。
这是一幅仕女画,看到它的第一眼,苏一一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随即就明白过来,这位被尚府珍而重之挂着的画幅,想必就是盛清华了。
果然……是很像。
画并不是名家手笔,但画上的仕女明眸皓齿,神态自若,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仿佛再笑得深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把人的魂都勾掉。
眉目宛然,果然是像了至少有七分。
只是画上的女子,一袭黄衫,显得更成熟妩媚。
粗看上去,便能断定至少在双十年华。
若是年轻五岁,苏一一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会和这画上女子一模一样。
天底下,难道真有这么想像的人吗?苏一一茫然,脖子仰起,仿佛是看得呆了,也看得痴了,竟忘了这书房里,还有着两个闲杂人等。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仇鸾在她的身后幽幽长叹,天底下有想像之人,可不至于像到神采都一样。
神采是后天的。
苏一一头也不回地反驳,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她真的是尚翡翠?可是苏庆正和田含玉十几年来,对自己的呵护无微不至,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养女的样子啊也许真该回去暗地里查访,自己这一家三口究竟是生产以前,还是生产以后才搬出去的。
也许,就连他们三人搬出大宅,也有着不可言说的难言之隐吧?苏一一忍不住怀疑起来,会不会父母之间,也掩藏着关于自己的大秘密呢?这是清华二十岁时的肖像,也是当年我替她画的最后一幅……尚子维伤感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透出的深重缅怀,让苏一一心脏也揪成了一团。
然后,才知道惊讶:这是您画的?是啊,我亲手画的。
苏一一哑然,也许唯有投注了深切的爱意,才能画出这样形神毕肖的作品来吧我认识她的时候,也只十五岁。
来,我给你看,我替她画的第一幅画,你们娘儿俩,简直是一模一样尚子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打开了柜子。
书房里别的东西,都乱得很,唯有这个柜子,却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一溜儿大概有差不多十个画卷,排在柜子里,再无他物。
尚子维伸出左手,指尖微颤,在十个纸卷中挨个儿抚过去,最后取出了最左边的一卷。
却并不马上打开,而是轻抚了好半天,才闭上眼睛,双手递给了苏一一。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仇鸾,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离开方庄以后,苏一一觉得在北刘,仇鸾就是她最后的依靠,竟有意无意地依赖着他。
仇鸾对她轻轻颔首,苏一一才迟疑地接过了画卷,心脏不争气地砰砰乱跳。
她暗骂了一声自己,这个时代不管是谁,跟自己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缘关系,倒是紧张个什么劲儿啊做了两个深呼吸之后,又闭了闭眼睛,才缓缓打开了画卷。
忽然,她的目光紧紧地被胶着在画面上,那个女孩……如果不是这画卷已经有一些年头的话,她以为是刚刚才一挥而就的。
她与画上的女子,就像是被镜子隔开的两个影像。
如果不是背景不同,她甚至会以为,自己真的是在照着镜子。
画上的少女栩栩如生,仿佛只要回眸一笑,就会从画上款款走下来。
她的笑容,看着清淡,却又带着暖暖的甜意,竟让人忍不住想要攫住那抹笑容,永远珍藏。
她身后的背景,是若髻青山和似带绿水,高远蓝天下,茫茫的草原一望无垠。
天幕苍穹,都不过是她的背景,在她明媚的笑颜下,黯然失色。
也许草原上的风太温柔,她的裙裾,只是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却衬得她飘然若仙。
绿水含情,蓝天蕴意,那样的景,那样的人,让人几疑是在天堂。
这就是……苏一一声音微哑,如果摒除了这样的意境,而单看五官的话,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写照。
原来,自己竟然也能这么美丽吗?苏一一其实很少照镜子,天生丽质的女子,总有一种傲然的底蕴。
篷头乱发,不施脂粉,也敢于走出门去。
是的,她就是清华,你的……亲生母亲。
尚子维眸子里微有湿意。
这一次,苏一一没有再辩驳。
果然是一模一样。
仇鸾震动,我当年见到尚夫人的时候,眉眼已经更成熟。
这张十五岁的画,竟仿佛是刚刚替依依画成的。
苏一一无法反驳。
是的,简直就是替她的写真,连那笑起来时,左边那个浅浅的梨涡,都长得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难道……她竟真的是尚子维失散的**吗?她茫然地瞪着画卷,画上的少女,笑意吟吟,眼睛里仿佛还透着算计人的光芒,偏又让人觉得,端丽庄重得很。
我觉得……我不知道。
苏一一茫然地放下画卷,看着尚子维细心地把画作,再次收起来。
接下来,便看到了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每一年,都会留下一幅尚子维的画像。
柜子的下层另有一屉十卷的画,但尚子维却没有打开的意图。
直到关上柜门的时候,他才留恋似地落在下层的那些画卷上:这是清华替我画的,每年的生辰,我们都会为对方画一幅。
原以为到得年老,会攒足这个柜子,谁知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大约说的,就是这样的无奈吧?苏一一看着年过半百的尚子维,虽然因为习武的缘故,身材挺拔如松,可是神情惨淡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微软。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您的女儿,但是我还是很感动于你们两位的爱情。
请容我想一想,回去再打探一下,好吗?苏一一困难地舔了舔嘴唇,婉转地提出自己的意思。
这还用得着问吗?尚子维不乐意,又吹起了胡子。
仇鸾在一边打圆场:尚伯父,其实依依说得也很有道理。
您想想看,她毕竟跟着现在的爹娘过了十五年,人家又一直待她极好。
虽然事实明摆在这儿,但一时之间也不能让她接受是不是?或许,我们把她的父母接来北刘,当面问个清楚……不行苏一一大怒,不许你们伤害我的父母不管他们是不是我的亲爹亲娘,但十五年来,他们倾其所有地待我,就这份情,也当得起我一声爹一声娘了。
你母亲是清华尚子维更是大怒,声音哄亮得难以相信他已经到了这么一把年纪。
他不是太在意苏一一叫别人为爹,但绝不允许她称别人为娘她是清华留在这个世上的骨血,只能是清华的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辞。
苏一一小声咕哝,被仇鸾踢了一脚,才把后半句话给缩了回去。
但尚子维偏是耳清目明,把这句话听了一半进去,更是气得眼睛瞪得像两只闪闪发亮的灯泡。
你自己看看,你和清华,有什么两样儿?天底下,除了清华的骨肉,还有谁会长得跟她一样?这个……苏一一苦笑,您老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觉得她地上少有,天下无双的了。
可是,大千世界,难保就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这并不稀奇。
哼,清华的美丽可不是我吹出来的,她是公认的第一美人苏一一掩面:可是您看看我,跟第一美人之称,差了十万八千里。
若我真是盛……呃,您夫人的女儿,恐怕丢了她的名头吧?你不是第一美人,还有谁是?尚子维的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让苏一一干瞪着眼,反对的话却被仇鸾踢了回去。
她怨怒地瞪了他一眼,等会儿回去,若是脚肿了,非得狠狠地敲他一顿竹杠不可。
就为了讨好心上人的父亲,居然光明正大地指鹿为马那可不敢当……她嘀咕着,把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不过,以她的目测,她应该还处在被他奴役的范围之内。
谁比你还美?尚子维不依不绕,打破砂锅问到底。
很多啊苏一一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掰起了手指头,呶,比如说,咱们这三国的后宫里头,就美女如云。
比我漂亮的,那可不是一个两个,可是一打两打。
胡说这些庸俗脂粉,也能算得上是美人?尚子维一棍子,就打翻了一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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