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已的姑姑说，陆已的母亲在南川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里，给客人弹钢琴来赚取生活费。
她是最近才被查出肝癌的。
要不是姑父认识中心医院的医生，大概这辈子也收不到母亲的音讯。
坐上出租车时，天色已经愈发暗沉，街上的霓虹灯亮得晃眼。
陆已低头看着顾南絮。
她安安静静地握着手机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开口。
其实，你和我妈挺像的。
嗯？他靠着车后座，两条长腿好像有些无处安放，就叠交着搭在一起，模样潇洒又霸气：我妈出身很好，从没在外打拼过。
她家人不同意她嫁给我爸，我妈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后来嫁给我爸，也没出去工作过，像被我爸养在温室里的花儿一样。
他歪着头，不冷不淡地笑：就现在，即使是被迫出去工作，也是去高档咖啡厅找一份体面的。
她啊，永远像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孩子一样。
顾南絮听完，蹙了蹙好看的眉头，半晌没有说话。
自从她认识陆已以来，从没见过他现在这副眉眼温和，神色平淡的样子。
很美好，但很疏离。
……你说我娇生惯养？不是。
陆已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逗笑了，抬手在她额角上敲了敲，你学习这么好，没听懂啊？顾南絮微愣，恍然清醒。
她的生活是真的平淡美好，没有变故，不懂某些忧郁和情深。
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中心医院很快就到了。
两人并排走，撩开沉重的棉门帘，看到里面的景象。
里面的装潢简约大气。
瓷白色的墙壁和遍布整栋楼的LED灯条映衬，科技感十足。
走吧。
陆已自然地握住顾南絮的手。
干嘛要拉着我？陆已奔着前台去，边走边说：怕你跑丢了呗。
顾南絮甩了甩，好像没起什么作用，无奈妥协。
医院有点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色调的苍白，被陆已握住的手莫名的暖。
你好。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何婉的病人？最近住院的。
陆已把手肘撑在前台上，盯着前台护士查信息的电脑屏幕。
顾南絮个子略矮，看不到屏幕，就四处看看。
有几个小护士在旁边低语。
那个男生好帅啊，就前台的那个。
是挺帅，但是人家有女朋友了，你没戏了。
帮他查信息的护士开口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她……她儿子。
那那个小姑娘呢？陆已转头，看了一眼仰头打量医院的顾南絮。
回身笑道：我媳妇儿。
那个护士大概也是见他长得好看，忍不住多嘴闲聊了几句。
这么年轻，都结婚啦？嗯，陆已反应得很快，说的跟真的似的，前几天刚领的证。
打探到母亲住的病房，陆已和顾南絮按照护士的指示坐电梯上到九楼。
这里人很少，环境开阔，病房用玻璃和外界隔绝，不少病人躺在床上。
死气沉沉的压抑感袭来，顾南絮不适地蹙起眉头。
915,916……陆已扫视着病房上的号码，终于找到了921病房。
顾南絮沉默地看着陆已的脚步滞停在病房门口，安慰似的小心翼翼拍拍他的手臂：需要我陪你进去吗？最终还是她陪着陆已进了病房。
一共三张床位。
其他病人的床头是水果和鲜花，只有何婉的床头，空空如也，只摆着一个空水杯，人还在睡觉。
病床上的女人面无血色，却依旧挡不住她温婉的气质，像她的名字。
陆已垂下眼睑，深呼吸了几次，轻手轻脚地把买来的水果篮放在柜子上。
何婉的睡眠不知有多浅，极细微的声音还是把她吵醒了。
小锦……陆已听到她有气无力的一声喊，一瞬间眼眶就被润湿了。
妈……他俯下身去握她的手，冰凉至极，我在这儿。
我来看你。
怎么找到这儿的？别管那么多了。
陆已岔开话题，妈，你好好休息好好治病，所有费用我出。
没事。
妈这几年……攒了点钱……她的目光游移到旁边的顾南絮身上，冲她温和地笑了笑，这是……女朋友？陆已嗯了一声，把被子细致地往上抻了抻。
顾南絮没反驳，轻轻道了一句阿姨好。
从医院大门出来，顾南絮才忍不住问道：不多陪你妈妈待会儿？以后再来吧。
陆已双手插兜，悄无声息地靠她很近，半开玩笑地说，我怕我忍不住哭了，让你看见多丢人。
顾南絮被逗笑。
陆已也跟着她笑了几声，蓦地转移了话题：嗳。
刚才我跟我妈说你是我女朋友，你居然没反驳？顾南絮突然没话说。
他旁若无人地凑到她耳边，对着她耳廓呼气，声线勾人：那你算默认了？天已经黑了。
陆已提议道：咱先找个酒店，住一晚上再说？我明天请假了，就怕不能及时回去。
顾南絮想了想，心里不大情愿去酒店。
陆已猜到她在顾忌什么，别过头笑：不用担心，咱俩又不是就开一间房。
两人就近找了家酒店，两间房恰好挨在一起，隔了一面墙的距离。
顾南絮刚坐到酒店的床边，陆已就过来敲她的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开电视。
干……干什么？看电视啊。
陆已回答得理直气壮，这么早我可睡不着。
你怎么不回你房间看？我就喜欢你这儿啊。
顾南絮不想跟他抬杠，干脆不管他，自顾自侧躺在床边。
她是真累了，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陆已瞄了她一眼，顺势把电视音量调小，走到她旁边，恰好挡住她脸上的灯光。
婴儿般恬静的睡颜，陆已不禁蹲下身细细观察。
她睫毛很长，不卷翘，像两片蒲扇。
鼻梁线条流畅，微抿的唇上有浅浅的沟壑。
他喉结上下滑动，还是忍住移开目光。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陆已赶紧掏出来接听，生怕把她吵醒，走到浴室里去接。
哥。
电话那头传来贺一鸣的声音，看完我舅妈没？嗯。
有事？我跟我妈说你去朋友家打游戏，太晚就住那儿了，到时候回来别穿帮了昂。
陆已舔了舔后槽牙，轻笑一声：知道了，谢了。
嗳，顾大神下午好像找你去了，看见了吗？陆已扶着浴室门，偷偷看了眼熟睡的顾南絮：她和我一起来的。
啥？贺一鸣吓一跳，你俩现在在哪儿呢？啥时候回来啊？明天回来。
现在在酒店。
贺一鸣：……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