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妮虽然脱险,孩子却没有保住。
凝望她昏睡、苍白的脸,顾北城体内翻涌着后悔,更有千万句抱歉要对宋曼妮说。
年少时,他许诺过要好好保护她,可他最终,还是让她受伤、让她难过。
一次又一次。
想到罪魁祸首程诺,他眼球逐渐缠上红血丝。
他不会放过她的!这个死乞白赖要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的女人。
退出病房,顾北城吩咐身侧的林照,你在这守着,小曼醒了就通知我。
她再有半点差池,我要你的命。
林照替顾北城做事多年,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
林照知道他这回认真,严肃地回:明白,顾总。
正想离开,突然又舍不得了。
顾北城停住步子,伸手,推开病房门。
透过窄窄的视角,遥遥而深情地凝视宋曼妮的病容。
最终,他轻轻掩上木门,去程家找程诺。
程诺绑架宋曼妮,害宋曼妮流产,理应受到法律的惩处。
但是程家趁他照顾宋曼妮,替程诺找了替罪羊,并杜撰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顾北城当然气不过。
程家。
在佣人的通知下,程父知道顾北城登门,亲自给他开门。
程伯父。
顾北城看见程父的憔悴,却无动于衷。
比起宋曼妮的二次流产,程父这点消瘦又算什么?他都没办法告诉心灰意冷的宋曼妮,医生说她两次流产伤了身体,下次怀疑的概率趋于零。
听闻顾北城冷漠的声音,程父心头一凉,千百句为女儿求情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连让顾北城慎重考虑离婚的事,他都说不出口。
什么顾家和程家早就决定联姻,基本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唬得住动了真格的顾北城?领顾北城上了楼,程父最终豁出老脸开口,北城啊,这次诺诺犯法实在是糊涂。
但她已经知道错了,出事到现在,她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地在反省。
北城啊,这场闹剧,归根结底,是你对婚姻不够忠诚造成的。
看在你和诺诺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放手?事已至此,程父再心疼女儿,都已经没有立场去为她讨个公道。
他更顾不上程家的颜面,低声下去去求出轨的女婿,只为让犯傻的女儿免受牢狱之灾。
顾北城适才抬起眼皮,漠然地扫了一眼程父,那我孩子的命,谁赔?程父惊骇面前的年轻人居然有杀气如此重的眼神,更是被他的话堵死。
如果可以,他愿意代程诺偿命。
毕竟,他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可程诺的人生,才刚开始。
可顾北城摆明要程诺来。
谁替都不可以。
不给程父回应的机会,顾北城闯入程诺的卧室。
程诺。
他反手关上门,目光瞬间锁定干坐在窗前的程诺,快步过去。
被身后的阴影罩住,程诺滚了滚死气沉沉的眼珠,哑声:顾北城,你来了。
经过日夜的煎熬,焦躁不安的程诺已经彻底消失。
程诺,你觉得你找的替罪羊,能承受住我的逼供吗?他看着她瘦削的后背,忍住了掐死她的冲动。
宋曼妮还躺在医院。
等她醒来,他要好好照顾她。
他顾北城的命,是留给宋曼妮的。
而不是用来,给下作的程诺陪葬的。
程诺不惊不惧,径自勾起嘴角,顾北城,凭你作践我的本事,我自然相信你能让那蠢货供出我。
可是顾北城啊,这件事的主谋,可不是我呐。
顾北城突然震怒,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程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程诺丝毫不觉压迫,反而抬眸与他对视,漾开在嘴角的笑容愈发艳冶。
北城,你知道答案,不是么?她望向他的目光,原本是死寂的,忽而泛起怜悯的波澜,这个世界上,我还不是最恨宋曼妮的女人。
北城,你难道不清楚吗?眼睁睁看着他僵住神色,她皴裂的心忽然涌起阵快意: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这人间备受折磨。
我爱而不得的男人,这一生注定比我痛苦。
北城,你为什么不爱我呢?如果你爱我,因宋曼妮而起的种种悲剧,根本不可能发生!自诩快意的程诺,眼角却噙满泪水。
这一场错综复杂的争夺战,她真的爱顾北城。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顾北城当然是知道的。
当初他和宋曼妮热恋,是母亲拿钱逼宋曼妮离开。
奶奶变成宋曼妮的软肋,他把宋曼妮囚在身边折磨,又是她胁迫宋曼妮离开。
面对二选一,宋曼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奶奶。
他看见支票对宋曼妮生了嫌隙,母亲趁机以死相逼。
他是娶了程诺,结果呢?程诺和他之间无爱的联姻,最终是要结束的悲剧。
这次程诺绑架宋曼妮,如果真有人指使,那只能是……他的母亲。
他敬爱的母亲。
父亲走后,辛苦撑起顾家的母亲。
不想面对的暗自揣测,如今已经是铁铮铮摆在眼前的事实。
是需要他直面的事实,哪怕他会因此遍体鳞伤。
短短几秒,程诺在顾北城的眼里看到了天地覆灭的过程。
她于心不忍,却不忘为自己鸣不平,北城,你爱错了人。
你偏偏爱上宋曼妮,爱上顾伯母最憎恨的女人的女儿。
这一切,可不是你自找的?拇指重重碾过太阳穴,顾北城勒令自己镇静。
厌烦阴阳怪气的程诺,顾北城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扔在她的大腿上,冷冷命令:签字。
北城。
程诺近乎缱绻地凝视白纸黑字的A4纸,手指拂过纸张的边沿,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签字的。
只要我不签字,我就是法律承认的顾太太。
即使你再爱再爱宋曼妮,她也不过是插足我们婚姻的第三者。
是,我勉强占着顾太太的位置,可怜又可悲。
但是顶着第三者帽子的宋曼妮,又有多快乐呢?你!他怒从心生,睚眦欲裂。
程诺非但不怕,反而浅浅而笑,你放心,我现在改变注意了。
我当然要签字。
我要痛快地让你变成单身。
难道你觉得你们这样就能在一起了?你要受的煎熬,且多着呢。
她抬眸,从他左胸口的口袋抽出钢笔,不疾不徐地拧开,利落地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或许在顾北城眼里,他是和宋曼妮青梅竹马。
可在程诺眼里,他何尝不是他的竹马?她爱了他十几年,爱得卑微又差劲。
因为他不爱她,她甚至是差劲又卑微地活着。
直到决定签字的瞬间,她终于解脱了。
她仿佛终于体会到,为自己而活的感觉。
顾北城是她症结十多年的初恋,但是从今往后,山高水长,相见无期。
她将钢笔插/回原位,同时将协议递还给他,北城,去民政局,我随时有空。
一把拽过合同,他检查她的签字,确定没有造假,就今天吧。
程诺,他不想再见;程家,他不想再踏入。
听闻,她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好。
那股子温婉如水的劲儿,仿佛再看不到为爱所困的痕迹。
顾北城和程诺一前一后走出卧室,守在门外的程父见了自然担忧,诺诺,你……你们……程诺轻抚程父颤抖、枯槁的手,温声细语,爸,没事的。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北城不会追究的。
程诺点到为止,顾北城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