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盯着显示屏上的一行数据,如梦初醒。
这是……有人颤抖着。
意识……意识剥离……意识联动成功了……人可以机械化……这才是人工智能……真正的人工智能……真正的人工智能时代,拉开了帷幕!终于,有人嘶哑着嗓子,激动地喊了出来!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沸腾了!他们大吼大叫,泪流满面,仰望着天空,手中握着拜科学教的倒十字架,不住地亲吻着上面的眼睛!我们成功了!!!容栀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和这群激动得大哭的人格格不入。
喧闹了许久,终于有人想起了角落里的容栀。
他们慢慢安静下来,回头看着坐在角落中的少女。
她眉眼平和,但眸子里氤氲着对生命的冷漠。
没错,冷漠。
容小姐,您现在应该理解了我们。
刚才的主刀说,我们也只是出于对科学的热爱,希望探索科学的边界。
陈先生也是为了科学献身。
哦。
容栀慢吞吞地说,那他……是自愿献身的吗?陈老爷子突然激烈地扭动起来,一旁的意识曲线剧烈波动起来,显示屏上的数据一行一行地翻了上去。
容栀看着显示器上的数字,表情奇异地微笑。
这些数据我们还需要专门破译。
主刀指着显示屏说,容小姐,你可知道,只要我们慢慢破译数据中的秘密,就像是掌握一门计算机语言那样,我们就能够掌握人的意识。
只是,这项工作异常庞大,需要进行很久很久……容小姐,我们希望您加入。
容栀看着他。
所以,陈老爷子是自愿献身的吗?她只是重复。
那主刀是一名中年人,戴着眼镜,气质儒雅。
闻言,他踟躇片刻,想说什么,还是沉默了。
您也没办法自己骗自己。
容栀轻声说,您扪心自问,摸着自己的良心——您说的意义,是真的有吗?是真的有意义!用一点点牺牲,换来全人类的幸福,是值得的。
主刀坐在她身边,从此以后,人类的生活会更加便捷,会有真正的人工智能来管理人类的生活琐事。
那么,谁去放弃自己的身体,成为这个人工智能呢?自愿。
主刀自信地说,当人类面临生命的流逝,我们会评估年轻健壮的大脑,挑选适合成为管家的人,给予他第二次生命。
容栀的眼中有深刻的悲哀:可什么是自愿呢,先生?我们要尊重人的个人意志。
他说。
何不食肉糜啊。
容栀轻声叹息,您出生在一个优渥的中产家庭,享受着各种资源,顺理成章地长大,自然而然地接受高等教育,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继续这样的生活……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容小姐。
主刀说,您为什么要攻击我的出身呢?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奋斗。
我读书也很辛苦……先生。
容栀打断了他,赛拉维尔没有穷人。
真正的穷人的生活,您熟悉吗?真正的穷人的生活,仅仅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们能有什么自愿呢?容栀凝视着主刀,您的生活离穷人太远了。
您可知,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是什么都愿意卖的。
这真的是自愿吗?我有一个同学。
容栀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是一个白杨一般挺拔的人,天资聪明,进退有礼,可是他家真穷啊。
他连一张床都是用塑料袋围起来的。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学业,把自己卖给了船王。
您觉得,这就是自愿吗?是,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下的——但是,如果他有选择——如果他有选择!他真的愿意吗?如果您说,这是自愿,那么,您可知道,很多穷人,他们没机会接受教育,甚至连什么是自愿都不知道?比如,贫苦人家的女性,她们的身体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她们的身体属于父亲,属于儿子,属于丈夫,但唯独不属于自己。
您觉得,在这样的条件下,为了自己孩子,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丈夫,她会不会‘自愿’被剥夺肉体?主刀的喉咙干涩,他的嘴唇干巴巴地黏在一起。
他听见自己无力地说:可以立法。
立法吗?容栀悲哀地笑了,法保护的又是谁呢?法保护的是有产者。
法真的能保护弱者吗?强者恒强,弱者剥夺,赢家通吃。
她轻声说,法律是人类文明的底线——我们真的要冒着风险,去推进一个极有可能践踏人类文明底线的事情吗?而且,您觉得,就算有法——谁会替他们发声呢?替他们发声,意味着让渡自己的一部分利益——谁愿意呢?主刀在容栀的目光下有些狼狈。
我……他完成新突破的惊喜已经冲淡了,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主刀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沉迷于科学罢了。
何必呢?容栀戳破他,难道您真的以为,没人想到这个方向,只有你这么天才,想到了把人脑与机械联通?主刀的面色由红转青。
这是个潘多拉盒子。
容栀说,摆在明面上,但大家心照不宣地绕开它,不愿意打开它。
因为我们是人类社会,是人,我们不是物,也不是机器。
我们有情感、有思想,因此我们是人类——人类文明,除了科技,还有伦理。
您只是想出名罢了。
容栀直直地看着他,男人的脸色已经变黑,您今天做的这件事,不但不会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反而会把你永远钉在人类文明的耻辱柱上。
在未来的几千年,所有人看见你的研究,都会说一句——看啊,这是个狂妄的、自作聪明的人。
就是他,妄图改写别人的生命!第279章 容栀彻底撕下伪装:你去说,谁会信你?闭嘴!一声暴喝,打断了众人的狂欢。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角落。
平静冷漠的少女,和失态的中年人。
你一派胡言!中年人怒气冲冲地指着容栀说,这是最伟大的发现,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说!什么伦理,什么文明,你就是恶意阻拦人类文明的发展!你根本就不懂人工智能、不懂科学!真是嘴硬。
容栀叹息。
随即,她把头偏过去,凝视着显示屏。
显示屏上的代码还在一行一行激烈地向上翻着。
容栀看着,突然转过头去,和陈老爷子的双眼对视。
一老一小,静静地看着彼此。
容栀点点头:是的,我能。
陈老爷子的眼中露出激动的神色,随即,显示屏上的代码滚动得更厉害了。
他们在说什么?冥顽不灵,不要管她!莫非她能看懂这些数据?怎么可能,以现在文明水平,至少再过个一千年,才会有人能整理出这堆数据的含义!容栀又对陈老爷子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众人都有些迷惑不解,但容栀只是说完这句话,就聚精会神地看着显示屏,没有再说话。
陈老爷子也平静下来,意识曲线有规律地波动。
快去告诉立元少爷和启宗少爷,我们成功了!人们推推搡搡,陈立元推门进来。
成功了?他含笑的声音传出来,看了一眼容栀,表妹,还以为你不会尽心帮助我们……感谢你的帮忙。
容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立元心里已经笃定容栀愿意与自己合作,便大度地忽略了容栀的面色。
他走过去,亲热地拍了拍容栀的肩膀:相信我,待遇一定是你想不到的丰厚。
容栀面无表情。
陈立元走过去,垂首看着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闭上眼睛。
爷爷,您别怪我。
陈立元温和地说,您在斗争中被调职,气坏了身子,孙子只是想保存您宝贵的政治经验罢了。
陈老爷子的意识曲线又激烈地波动起来,看样子气得不轻。
从此以后,您可以以意识的形态获得永生。
陈立元说,爷爷,这样不好吗?陈老爷子终于又睁开眼睛,眼珠几乎瞪出眼眶,满是红血丝。
他死死瞪着陈立元,屏幕上又翻出一行一行的数据。
容栀远远地看着,慢慢,她的眉心拧起,然后又看向陈老爷子。
陈老爷字的眼珠转过来,和容栀对视一下。
容栀微微颔首。
陈立元。
容栀开口,我不和你谈。
叫你的首领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陈立元有点没面子:表妹,我们……我要你的钱干嘛?容栀施施然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我缺钱吗?表妹,我们的待遇真的很丰厚,有……陈立元比了个9,有九个零。
容栀双手抱臂,笑出了声。
陈立元,是不是我平时太低调了,所以会让你误以为,这么点钱对我来说很多?容栀慢条斯理的说,你可知道我名下有几个研究专利,每年给我带来多少收益?公司收益之类的,都是小钱,我也就拿来当个零花。
陈立元有些不服气,研究成果能有几个收益?也就超轻金属泡沫的收益稍微高一些罢了,每年也不过是几个亿的收入,这算什么?容栀把手机递给他,眉眼含笑:看看。
陈立元倒吸一口凉气,用手在屏幕上一划,一下都没拉到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居然都是你的专利?表哥,你做背调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在北方军工大学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吗?陈立元霍然起身:可是你怎么都不说!如果你早说你的研究成果在军工领域……难道表哥要从我这里购买军火吗?容栀慢慢说,犯法的事情,我不做。
但是,但是!陈立元满心都是震惊,他在地上来回走了一圈,才稍微平息自己燥热的情绪,你的研究专利,所有机密军火的制作都绕不开你!这已经不是卖不卖的事情了,这是各个国家都愿意给你拼命塞钱,养着你!只要你松口,你完全可以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让你为所欲为……你怎么甘心,留在华国,读一个小小的华国科技大学?因为我对人工智能感兴趣啊。
容栀理所当然地说。
陈立元颓然坐下。
他用手支着头,半晌。
是不是你?他抬头,沙哑着声音,在各国内部的情报上,有一个神秘的‘十一’,她是依托于军备发家的全球首富,她的收益合法合规地来自阴暗的地下活动……容栀看着他,没有否认,只是笑。
你要和我们争?陈立元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嘘。
容栀把食指按在唇上,别说出来,不然就不好玩了。
那你插手船王家争遗产做什么呢?陈立元红着眼睛,你已经是资本了,还站在这里笑着看我们汲汲营营……您要做什么呢?容栀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把一条长腿,架在另一条长腿上。
做什么?她的气势终于变了,不再是少女容栀,而是曾经那个人类领袖11X,犀利、冷漠而野心勃勃,当然是插手人类的未来。
容栀懒洋洋地笑着,彻底撕掉了伪装。
我不能?容栀努努嘴,你们都能,凭什么我不能?陈立元,你们心里那点小九九,骗骗单纯的科学家和学生还行,你跟我装什么装?你们领袖不就是想借着科学的名头,逐渐渗透政治力量,发展自己的军事武装吗?陈立元几乎拍案而起:你!容栀笑眯眯地说:好巧,我也这么认为。
你猜,作为一个港岛人,夏峥嵘是怎么入选鲲鹏计划的?陈立元变了脸色:我也一直怀疑这一点,毕竟华国的培养计划怎么允许……我挑的。
容栀打断他,鲲鹏计划,本来就是‘十一’赞助的。
容栀看着他:盘古的资金,也是十一资助的。
伏虎镖局也是我的。
军工研究所无比信任我。
国际上,我是大大小小人类组织的好朋友。
国内,江家唯一的儿子对我死心塌地。
其他的……还有必要说吗?她的手在虚空中,轻轻合拢。
政治,资本,武装,我都有。
你们拜科学教,凭什么跟我争?陈立元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从头到尾,都刻意计划好的?嗯……容栀看着他,表情嚣张又恶劣,怎么不是呢?陈立元颤抖:从头到尾……你这个伪君子!一阵掌声。
容栀拍手笑道:你大可以四处去说——你觉得,有谁会信你?陈立元看着眼前脱下伪装的女人,终于出汗如浆。
第280章 容栀高唱空城计,逼出幕后大boss容栀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额头渗出汗水,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呵,二十几岁的愣头青,在寿命长如老妖的11X面前,真是好骗。
容栀心中感叹,面上摆出老练的神色,不紧不慢地管理自己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政治家最会什么?作秀和撒谎。
容栀担任人类领袖的那些年,参加的演讲和会议不知凡几。
如今坐在这里,唱一出空城计——玩的就是心理战。
海面上寂静无声,陈立元看着她,面色犹豫。
显然正在肚子里忖度,刚刚她半真半假讲出来的那番话有多少可信度。
容栀不怕。
关于财富,关于资本,都是真的,尽可以让他去查。
至于武装力量……是她的,只不过因为磁场的干扰,不在附近。
拖延一段时间,人就到了。
她也不算说假话。
容栀稳稳地坐着,看着陈立元冒虚汗。
她估摸着到了火候,抓起桌上的打火机,轻轻打响。
啪。
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猝不及防窜出来。
陈立元的心理防线似乎一下子被这个声音挤塌了。
他从牙关中挤出:你利用了我们。
容栀的心落到肚子里:利用,但是又怎么样?难道不是等价交换?政治不就是相互利用?难道你要和我讲道德?她笑嘻嘻,你不会这么天真吧?什么等价交换!我们是需要一个突破,但你也不能把以合作为名,把我们引出来一网打尽!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你主动上了我的船。
容栀慢悠悠。
你在船王之子夺嫡中先插了一脚,我们才来找你的!容栀修长的手指拨动打火机,火苗间或跃动:船王的资本凭什么给你们还是给夏峥嵘,有什么区别?最后反正都是给我。
我继承你们的政治遗产,你们获得科学突破的快乐。
你们不是拜科学吗?拜科学就好好拜科学,不要学人家玩政治。
陈立元看向寂静无声的大海。
良久,他冷笑着说:你的人埋伏得好深,一点声音都没有……是我们自愧不如。
容栀心想,我的人根本不在,当然没声了。
她面上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当然,我连磁场控制仪器都准备好了。
不信你看看那些闲置的仪器。
陈立元没理解:什么?容栀好心解释:有些仪器是不能被电磁干扰的。
你试试打电话?陈立元的脸色变了。
他缓缓把手机放在耳边,按下通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他怒道,你竟然干扰磁!你可真黑啊!谢谢。
容栀说,我确实喜欢黑色。
难怪夏峥嵘有恃无恐。
陈立元看着容栀说,原来他背后……是你。
容栀觉得自己吹牛逼吹得差不多了,眼看着陈立元深信不疑,他会替自己圆上自己没吹逼的部分。
到了这个程度,多说多错。
容栀闭了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寂静的大海就是她敞开的城门,在陈立元心中,那海上,怕不是有数千雇佣兵。
虽然连只鸟都没有。
叫你们首领出来和我说话。
容栀又一次要求,你的级别太低了,我不和你对话。
可是……都是老熟人,有什么不敢见的?容栀突然说。
陈立元心神不稳,面色扭曲了。
容栀知道自己诈对了。
你们大费周章找到我,可不是为了杀人的。
容栀修长的指尖把玩黄铜打火机,轻轻抠上面的凹痕,他要的,是永生。
这话一出,陈立元猛然抬头: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容栀此前不确定,但现在知道了。
他老人家,现在身体可还好?容栀问。
不好。
陈立元说,表妹,老师他需要你。
你也是他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么忍心看着老师走向衰老与死亡?老师的聪明才智,应该永远保留下来。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容栀颔首。
说完这句话,门开了。
脚步声传来。
容栀头也不抬:曹院士……好久不见。
徒儿,你的语气为什么这样陌生?真让我伤心。
老人的声音传来。
还是那个小老头,还是那套蓝色的衣服。
沉迷于探索而忽略身外之物,不一定是美德,也可能是偏执。
曹院士扶着门,苍老的眼睛看着容栀。
容栀抬眼看他,然后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曹院士的脸上,长了一个巨大的肉瘤,牵动着一边的脸。
老人的五官已经有些歪斜。
他没有解释,平静地站在那里。
容栀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看着这个给予自己极大温情的老人。
虽然……曾经的师徒温情,现在想来,多少都是骗局。
但她曾经真情实感地尊敬他。
他也曾经真情实感地为她感到骄傲,维护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是骗局,相处过程中的某些瞬间,一老一少爷曾经彼此交付过真心。
容栀叹了口气。
何必呢?老师。
她像以往那样,倒了一杯水,熟门熟路地调整到老人最喜欢的温度,递到他的手上。
老人接过水,只是说: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不甘心?少女问。
不甘心啊。
老人叹息,我多么担心你会责怪我,如果你责怪我,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青春是最残忍的。
光洁的皮肤,敏捷的思维,明亮的眼睛,和大把大把可供挥霍的未来。
可是您做出的成就,这是大部分少年人拍马也追不上的。
容栀说。
可我只想永远攀登更陡峭的山峰。
老人说,我今生毫无遗憾。
名利地位财富……我都有。
我现在,只想突破,不断突破,不断尝试……只有这样,我才有活着的感觉,我才觉得,我的生命还没有垂暮。
我的人生还有可能性。
有可能性的人生。
容栀重复。
对。
曹院士说,或许,等你老了,头发花白,总是睡意沉沉,大脑也不在敏捷,双眼视力模糊,不能再随心所欲的生活……你就懂了。
容栀沉默了。
我理解。
她低声说。
可是……那些无辜的生命,我不能替他们原谅。
第281章 容栀要进行划时代的意识剥离操作曹院士语塞。
老师,我们搞科研的人,讲究依据的。
容栀看着他,我能理解您的感受,可是……那些因为您的不甘而死去的人,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我理解您,但我没办法认同您。
他们是人!您怎么能把他们当成圆木?怎么能用活人做实验?您不甘心,可是他们呢?他们就甘心吗?谁的生命不是生命?谁的生命又比谁的生命更贱?老师!容栀几乎声嘶力竭,不可原谅!您这就是罪行!曹院士看着她,眼中悲哀。
可是,容栀,你看看我。
他指着自己的面孔,我脸上的瘤只会越长越大,我会变成一个畸形的怪物。
我的思想,我的智慧,将被桎梏在这样的肉体内。
我也知道用别人的生命来挽救我自己的生命是懦弱之举,可我是人,是人就会懦弱——我只是想活着,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这样做了。
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成功成为‘盘古’……如果你能把我的意识链入覆盖整个宇宙的超级人工智能,我会尽我所能,回馈社会。
……可是您没有。
容栀轻声说。
或许也是有的,在一开始,覆盖全球的主脑确实为人类生活带来很大的便利。
可是,时间太漫长了。
人的意识,归根结底,是人,不是机器。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四千年呢?五千年呢?主脑终于难以忍受。
他难以忍受的是什么?究竟真的是服务人类的命运,还是无穷无尽的孤寂呢?不然,为什么主脑要争夺人类的统治权?人的欲望是无限膨胀的。
容栀再次轻声说:您没有。
您不会。
曹院士却说:我会的。
相信我,容栀,我只是想为人类做点事情,只是方式激烈了点。
你可知道,当一辆列车失控,可以选择撞向两个轨道……容栀轻声接了下去:一条轨道上有一个孩子,一条轨道上有五个孩子。
曹院士说:我只是撞上了一个孩子的那边。
容栀苦笑:您不是。
您教过我怎么分辨诡辩……您的立论就是错的。
根本就没有这辆失控的列车,老师。
她看着他,您开的,是欲望号。
您只是想活着。
曹院士笑了,牵动着脸上的瘤子,笑容说不出的僵硬。
是,我想活着。
事实证明,你确实拥有把陈老爷子的意识剥离的能力。
并不成熟,也没有把握。
容栀看着老人,眼睛不受控制地湿润,我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您。
您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怀疑您。
但是现在我确认了,所以我不想再进行一次这样有违人伦的操作。
我请求你,剥离我的意识。
曹院士只是说。
你愿意帮老师一把吗?为什么是我?容栀说,老师,我不认同您。
我不想帮您。
你会想的。
曹院士说。
他打开手机,把视频给容栀看。
容栀的双眼猛然瞪大!老师!您怎么敢——您的胆子太大了!视频中,江姥爷坐在曹院士家中的沙发上,和几名学生在一起聊天。
狙击枪对着江姥爷,老人的脑上有一个红点。
你这是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容栀说不清自己是震惊还是担忧,说不清自己在担忧江姥爷还是担忧曹院士,江姥爷这样的地位,您怎么敢啊!我们是同学。
曹院士看向远方,目光悠悠地落在几十年前,他在我家里,不会有任何防备。
容栀,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有太多理性以外的情感。
你心软,正义,重感情,为他人考虑,不背叛朋友……曹院士说,所以我喜欢你。
所以您也知道怎样拿捏我。
容栀喃喃道,您知道,这种级别的人,一旦被邪教绑架杀死,会在国际政治上留下非常难看的影响和猜忌,甚至可能引发战争……您知道我讨厌战争。
我不想人类死亡。
曹院士说:所以,容栀,救一个小孩,还是救五个小孩呢?容栀抬眼看着曹院士。
我知道你手上有武装力量。
曹院士坦然地说,可是,我所求的,不过是意识永存而已。
我的病太重,我要死了。
今天不成功,我就会死。
今天成功了,曹某人也会消失在世上,等同于死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容栀的声音颤抖。
那就看运气。
曹院士说,只要你答应帮我,我就撤掉对老江的威胁。
科学的一部分,本来就是运气。
我只是恰好,捕捉了来自上帝的灵光一闪,也只是恰好,找到了这个发现……容栀,人越老,越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是我自己创造的,其实都是恩赐,哪怕是科学也一样。
我热爱科学,我崇拜科学,所以……我也接受用运气来决定我的生命。
曹院士把刀放进了容栀的手。
你愿意做这个上帝吗?他说。
……容栀走进房间。
陈老爷子还躺在手术台上,意识曲线有规律地波动着。
她看了一眼挂表——挂表已经乱套了。
因为磁场的影响。
容栀看了下手机,四点五十。
已经拖延了这么久。
大海上还是寂静无声。
容栀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这片公海的面积,算了一下武装力量慢慢搜寻过来的时间,心里有了底。
只需要再撑一会,就好。
手术台上还有人。
容栀回身问,我们换个地方?刚才的主刀似乎内心有愧,积极地说:其实旁边的客房也可以用,只要做好消毒……话音被中断。
曹院士的手中,抓着一把管子,管子的另一端还粘着血肉。
他刚刚,从陈老爷子的身上,生生撕了下来。
陈老爷子像一尾搁浅的鱼,张大了嘴,双眼也慢慢爆突,似乎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陈立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爷爷!爷爷!他冲上来,却被曹院士带的人拦住。
你骗我!陈立元神情崩溃,大声对着曹院士说,你骗我!说着,他挣扎着把手插入怀中,看样子是要拔枪。
下一秒,只听一声沉闷的枪响,陈立元的眉心出现一个血洞,满脸难以置信,倒在了地毯上。
赛拉维尔过来抓着他的脚,把他的尸体拖走,黑色的血流在地上。
陈立元的手从怀中掉落,手中抓着拜科学教的徽章。
第282章 容栀的援兵来打脸了!&容栀的秘密操作一切发生的太快,只是几个瞬息,陈立元就被拖了出去。
再冲动的年轻人,心中有再多熊熊欲望,死后也不过只留下浅浅的一滩黑血。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触碰在鼻尖,有些湿润。
曹院士面色不变。
成大事,总要有牺牲。
他说。
容易被煽动的都是学生。
容栀看着曹院士。
谴责有什么意义?曹院士扯了扯嘴角,做枭雄,不要做英雄,也不要做追随者。
世界属于制定规则的人。
容栀没有说话,背过身去,擦拭仪器。
刚刚曹院士暴力断了陈老爷子的生命,仪器上溅了些人的肉渣,粘在显示器上,氤氲出一圈小小的、黄色的痕迹。
容栀面无表情,一点点抹掉人类生命的痕迹。
她不喜欢陈老爷子,她也不是圣母。
但她是人类,经历过反叛主脑起义的人类,再看见同类的死亡,不禁心有戚戚。
她的手慢慢动着,眼睛却看向写满数据的显示屏。
她知道,这个时代没人能看懂上面的数据,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她。
刚刚,陈老爷用意识和她交流:你能看懂吗?容栀给了他肯定的眼神。
陈老爷子告诉她一个秘密。
容栀垂眸盯着眼前的一串数据,很久很久,直到曹院士的目光在身上转了几圈,才若无其事地回过身:老师,您准备好了吗?曹院士警惕地看着显示器,那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串数据。
容栀大大方方给他看,面色如常。
曹院士缓和了神色:我可以的。
手术果然很顺利。
刚刚操作完陈老爷子手术的一群人,手法熟练。
手术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手术本身,本也不复杂。
众目睽睽之下,容栀进行了一番复杂的操作,将仪器的手闸向上用力退去,一声清晰的啸叫声传出,仪表盘上所有的灯瞬间都亮起来。
意识剥离的第一步,成功。
接下来,就是人为导入了。
清脆的枪上膛声音响起,四面八方的枪口指着容栀的脑袋。
容栀缓缓回头,透过枪口,看向众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不急不缓地问。
一边的人说:容小姐,请您尽心尽力,我们不会亏待你。
如果你有投机取巧……威胁之意。
被几把枪抵头,少女终于低了头。
她软着声音问:我们说好的,你们什么时候把江姥爷的威胁解除?曹院士已经睁开了眼。
意识剥离手术不能打麻药,他面色苍白,额角有些冷汗。
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在床上哑着嗓子感叹。
容栀看着他:老师,您看他们。
她用手指那些抵着她头的枪。
曹院士微微侧过脸,虚弱道:学生,你受委屈了。
半句不提把枪收起来。
容栀走到他身边,坐下:老师,您现在感觉怎样?疼。
曹院士喘了几下,但是癌症也很疼,习惯了就可以忍。
他看向一旁的仪器。
意识曲线稳定地波动。
容栀,你果然是个天才。
有你在,我少受了不少罪。
曹院士又缓缓地说。
容栀接受了夸赞,面无表情。
如果此刻不是几把枪顶着她的头,她的感受可能会更加真实一些。
江姥爷那边?容栀问。
她用手轻轻拨动仪器。
沉静的大海上,有几丝隐隐约约的破浪声。
暴雨过后,天地间寂静得惊人,这么一丝丝声音,被容栀敏锐地捕捉到。
她脑中紧绷的弦终于略微松弛。
她看向曹院士,重复:江姥爷那边,您什么时候履行承诺?等导入成功后,我的助手会安排一切。
曹院士说。
您怎么这么确定,您的助手,就不会背叛您呢?容栀好奇地问。
话已出口,枪口敲在她的太阳穴上,敲得她头颅生疼。
耳边传来厉声的斥责:你在说什么!容栀捕捉着外面的响动,判断距离,软着声音:虽然我和老师理念不合,但老师毕竟是我的老师,我也会为他担忧。
说完以后,容栀感觉自己撒谎不够真心。
她眨了眨眼,管理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想补充一句,又觉得太过明显。
曹院士显然不是很信容栀的担心。
我这一搏,生死未卜,为了一个构想,愿意去赌一把……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容栀恍然,她先入为主,知道未来的主脑会成为覆盖整个宇宙的超级人工智能,但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
在古代地球,紧紧只是一个构想。
想来,曹院士还会被当作一个为了科学而献身的正面形象吧。
容栀讥讽地笑了,眼中凉意蔓延。
她走到仪器边,经过一番准备后,声色如常:您当真准备好了?曹院士看着自己的意识曲线,不说话。
良久,他说:来吧。
容栀操作起来,曹院士失去了意识。
仪器嗡嗡运转,房间里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操作,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她的头,地上的血渍还在,空气中弥漫着刚刚做过手术的淡淡的血腥味。
刚刚陈立元死得如此草率。
稍有差池,她也会如此,随随便便地失去生命,被乱枪击毙。
容栀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额上的枪口凶狠抵住:你做什么?她不顾额头上的疼痛,耳朵动了动,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螺旋桨的声音,和软梯摩擦船舷的声音!人,来了。
几秒钟的功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塞拉维尔的脸色纷纷变了。
一部分人静悄悄转身,后退,走出了房间。
刹那间,枪声大作!子弹的焦糊味慢悠悠地逸进了房间。
脚步声纷乱地踢踢踏踏。
容栀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瞟了一眼外面,正是凌晨夜深之时,这天,也该亮了。
看什么看!她的头发被人抓住,用力扯着,专心做你的事!要是出错了,唯你是问!容栀不出声,手下的动作继续着。
她敲了一行代码进去。
这是什么?身后的人问。
程序。
她说。
子弹扎进皮肉的声音和有人闷哼的声音。
血腥味越来越浓。
我知道是程序!我他妈问你,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后面的人气急攻心,抓着容栀的头发,劈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