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的脸再次不负所望地窜起绯红,在玻璃的倒影里悄悄看她。
容栀心中慌乱,面上却稳得一批,装作身经百战的样子,转过头去——在玻璃倒影里悄悄看江韵。
结果两只恋爱小学鸡在玻璃的倒影中不期然对视。
容栀自诩为广大少男的梦中情人,穿越前爱慕她的战士不知凡几。
她以为自己已经水泥筑心,可此刻,在玻璃倒影中目光相遇的瞬间,不期然的,她的心砰砰砰有力跳动起来,耳边嗡嗡响,一股热流顺着尾椎骨窜上后背,沿着后背发散开,直接顶上脑门,热气在头上轰隆隆叫嚣着——从鼻尖红到耳垂,从脖颈红到手腕,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粉霏霏的熟透大虾。
傻透了。
容栀在心中哀嚎,心一抖一抖。
容栀想起自己在军队中煞有介事地为满脸梦幻的战友分析:恋爱把你的智商降到了五岁,不,你有五岁吗?三岁!战友一撩长发:你不懂,世上最伟大的巧合,就是你在爱我的时候,我也刚好爱着你。
谁说我不懂——容栀喃喃出声,江韵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容栀突然说:江韵,我们会一直幸福的。
江韵直觉这时候该说些什么,结果他大脑中一片空白,背过的所有情话、准备好的所有台词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开始疯狂回想着学过的文学诗词,从李商隐到纳兰性德,从雪莱到普希金,但是,但是没有一句话能表达他厚重的、汹涌的、穿越了时光的感情。
他手心里全是汗。
良久,江韵终于说:我很喜欢你。
远处,突然有一朵烟花炸开,噼里啪啦响过之后,飘下零星的火星子,烫热了容栀的心头。
这种话她听过很多,但这时她却受不了。
容栀低着头抱着花篮,手中白色玫瑰的花瓣掉了几瓣下来,她把花瓣抓在手里,揉来揉去。
江韵又讲:11X,我们在一起,以后我们共同承担,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容栀长久不说话,江韵有些紧张,他知道容栀对他有一些好感,可他不清楚这好感究竟有多少。
好——我也一样喜欢你。
容栀小小声。
江韵松了口气,两个恋爱新手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齐齐红着脸傻笑起来。
笑着笑着,江韵不期然地想到了自己对容栀隐瞒了一部分来历,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一点淡淡阴影,但是——管他呢。
饮鸩止渴也是甜蜜的快乐,就让我先自私一回。
江韵想。
耳边,容栀问:你看到刚才的烟花了吗?怎么只有一朵?可能是在测试。
江韵的车开往烟花炸开的方向,他的声音又紧张起来。
容栀没有多想,微微笑着应了。
车子缓缓停在港岛的听涛阁旁边,最著名的望海旋转餐厅。
江韵开了车门,一只手扶在车门框的上面,小心翼翼地生怕容栀碰到头。
容栀下了车,整理了一下吊带裙,海风从裸露的肌肤上习习略过,盐的味道飘过来。
到这时候,容栀还想着果然是个吃晚餐的好地方,两个人在旋转餐厅里看看海,吃一份晚餐,这已经是离开港岛前完美的告别晚餐了。
她没想到江韵却拉着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步一步走到码头上去,那里泊着一辆中型游轮,船头用白漆刷着11X的字样。
游轮上的玻璃门一打开,小提琴的音乐声响起来。
从进门开始就都是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红色、粉红色和白色,团团簇簇,挤挤挨挨,就像是鲜花的洞府,或者是生命葳蕤的森林,目之所及都是这些娇嫩而脆弱的生命,是容栀在从前所匮乏的,更是她在这里所喜爱的。
游轮里面所有的桌子都被清空了,只遥遥留下一张小桌子,两把纤细的椅子,在野性难驯的浓郁森林中,只留下一条小径,通向那张桌子。
微微一颤,船开动了。
船顶的木板突然向两边裂开,露出整块玻璃天幕。
随着船在水波中逐渐荡向远方,港岛永远璀璨永远不眠的灯火远去了,浓重的夜色垂拱下来。
夜空中露出繁星点点,就像置身于宇宙中,地球一点一点被星光点亮。
容栀倒吸一口气。
江韵弯下腰,在她耳边问:想要喝什么?另一边扎了一簇灌木丛作为饮料台,江韵走过去站在灌木丛后,期待地看着她。
冰美式。
容栀说。
江韵笑了笑,变戏法一般塞了一杯冰美式在她手中,咖啡豆子的香气扑满整个房间。
容栀抱着手里的杯子,把这艘梦幻的船看了又看,她没想到江韵的晚餐这么隆重这么惊喜,怔怔地看向江韵。
他懂她的一切,知道她的痛苦,愿意分担她的沉重。
他要补偿她,给她更好的。
容栀伸手去触碰那些鲜花,鲜花饱满结实,充满了生命本源的力量,在空气中颤动。
没有比生命本身更好的景致。
江韵准备了许久,此刻看见容栀眼中闪亮的光,心中非常满足,想起他们在五校争霸赛期间发生的亲吻,更是一阵一阵的心跳。
江韵拉着容栀的手走过那条通往小桌子的窄径。
他从小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竹篮,掀开上面的布,里面装着两块小小方方的港岛老字号产出招牌丝绒小蛋糕,还有一些散落的曲奇饼。
容栀笑起来,两种在女生中人气很高的、需要排队购买的火爆零食,难为江韵会注意到这么琐碎的事情。
容栀拿起小小的银质勺子。
漫天的星星缓慢旋转着,透过一点点光,可以看到江韵的眼睛,和他眼中星光熠熠的流动的情绪。
容栀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前倾着身子,凑上去亲吻江韵,手和江韵十指交扣,两只钉子戒指硬硬地交叠在一起,分外有存在感。
一口蛋糕在两人的唇间舌尖细细品尝着,江韵有些缺氧,他的嘴唇变成嫣红的颜色,上面沾着一点点奶油白。
容栀伸出舌尖去舔舐他的嘴唇。
船在水波中温柔地荡漾,江韵的喉结滚了滚,眼中的星星坠入大气层燃烧起来,他把手搭在容栀的腰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第177章 容栀的顶流男友公开恋情,服务器直接崩溃了两个人手上的钉子戒指齐齐振动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然后望向彼此通红的脸,齐齐笑起来。
江韵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容栀的额头:开饭了,容小姐。
厨房里开始出菜。
是江韵下午特意试过的菜,食材是空运的,几名大厨也是江韵特别从世界各地请过来的。
每样食物都用一点点小碟子装着,只有小小的一口,但是种类涵盖多样,江韵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味都捧到她的面前,补偿她,告诉她这是生活的快乐,把自己的真心放到她的面前,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江韵在她耳边说,我就每样都来了一些。
容栀做了多年领袖,一些无意识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比如: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口味偏好,谨防有人下毒。
她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小碟小碗:菜心,其实……我最喜欢吃菜心。
把自己的喜好告诉另一个人。
不安吗?是的。
可这种不安中还混杂着更多甜蜜的愉悦、惊险的忐忑。
新鲜的食材流水般从花墙后面端上来,两个人就像生疏的学生小情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本来也没说什么,可是却为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再亲一口。
甜品上来了,用银质的小叉子叉下去,浓郁的巧克力浆突突冒出来,好像小小的火山。
微苦微甜的巧克力的浓香弥漫开。
江韵从花墙下摸出早就藏好的小提琴,风度翩翩地鞠躬:容小姐,请您选一首喜欢的曲子。
说着,递给她一张精致的演出单。
容栀一双黑眼睛在演出单上面扫过,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指着其中的一首说:巴赫,我要听这首——G弦上的咏叹调。
江韵憋着笑,一本正经夹带私货:好的,请您欣赏巴赫,演奏者是国际知名小提琴家江韵。
容栀嗔着拍了一下他,江韵大笑着后退,一个胖胖的德国男人从花墙后面转出来。
这位是指挥家、小提琴演奏家阿尔玛先生。
江韵对容栀说,是我的老师,我最重要的伙伴、我的朋友——他很想见见你,我想,你或许也会愿意见见他。
容栀笑着点头,阿尔玛先生一双蓝眼睛里满是快活的神气,他叉着腰,对着容栀说了一大串德语,然后热情地拥抱了她。
阿尔玛先生拍拍手,从花墙背后又转出几名乐手,约六七个人,都是江韵在乐团里的朋友,此刻见到容栀,都热情地拥抱了她。
一场小小的室内演奏会开始了。
江韵的下巴夹着琴,微微侧过一点头,刚刚对着容栀。
他抬眼看她,右手的弓流畅地运行着,左手灵活地翻飞,克制地揉弦,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空气中流动着花香和巧克力的香气,夹杂着丝丝海咸,头顶的星空一点一点地投下昏昏然的光。
容栀脚下踩的草也是真的草皮,江韵为她造了一个梦。
一曲终了,容栀给大家鼓掌,江韵走过来紧紧抱住她,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猜,阿尔玛先生刚才和你说了什么?是德国诗人海涅的一首诗——Mädchen mit dem roten Mündchen,mit denÄuglein süß und klar,Du mein liebes,kleines Mädchen.江韵说。
容栀不懂德语,用头顶蹭了蹭江韵的下巴:什么?江韵低下头,轻轻地念:嘴唇红润的姑娘,眼睛甜美而清亮。
我的恋人,小姑娘。
容栀抬眼看他,屏住了呼吸。
似乎过了很久但似乎又只是一瞬,江韵虔诚地吻了下来。
江韵的乐手朋友们纷纷趴在花墙后面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表示有被虐到,阿尔玛先生笑嘻嘻地说:我很理解江的选择。
干活了,为了我们的朋友。
音乐声再次响起,游轮上的玻璃门无声地打开,温柔湿润的海风灌进来,带来远方的气息。
江韵结束了一个虔诚的吻,红着脸,在犹如教堂一般工整、圣洁、光明的巴赫音乐中,拉起容栀的手,走上甲板。
浩暮垂拱,星光无言。
无边的夜中,一丝爆裂的响声,烟花静静地在空中绽放,花苞一般的烟火优雅地滑入无边的星空,在半空中一朵一朵争相盛开。
东风夜放花千树,海风轻轻吹过,星如雨。
船头在黑色的夜海中破开波浪,江韵从身后抱住容栀,他把自己滚烫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也滚烫得不行,两个人的热意融在一处,江韵抱紧了她,几乎要与她融为一体。
他眼中看到一点点少女羞涩的眉眼,闪烁的焰火在她夜色一般的黑眼睛中跳跃。
浓密的眉毛和睫毛,毛茸茸地刮蹭他的脸颊,那一小皮肤火辣辣地滚烫,一路烫进心里。
江韵把嘴贴在她的耳侧:容栀,我们公开吧。
容栀冷白的肌肤透出红晕,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良久,点了下头。
非常轻非常轻地点了下头,就像一把火烧进江韵的心里。
他屏住呼吸,没有一分钟犹豫,颤抖着手,拿起手机,用自己的大号发: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然后@容栀。
容栀也掏出手机,转发了这条围脖:你好,男朋友。
发送成功的一瞬间,江韵显示有种美梦成真的不切实际感。
他心跳加速,眼前的星空旋转起来。
评论的数量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攀升着,下一秒,页面崩溃了。
江韵的手机一片空白,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幻想和美梦成了现实,世界里除了容栀,什么都没有了。
江韵的手机疯狂振动起来,是傅秘书给他打来了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江韵不接。
……第二天一早,熹微的晨光和鸟叫声唤醒了容栀,她从甲板的躺椅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湛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她的发丝被晨露打湿,丝丝缕缕蜿蜒在躺椅上,整个人被江韵抱在怀里,昨夜的吊带裙有些皱。
容栀动了动,江韵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然后紧紧抱住她,一手拉起毯子罩住两个人,世界降下昏暗:不要走。
容栀轻轻笑起来,亲吻江韵的耳朵:我不走。
第178章 我的顶流男友:小狗只会昂首挺胸地爱你江韵在毯子里睁开眼睛,一双上挑的凤眼直直地看着她。
他昨晚睡了回来以后最好的一觉,再没有任何噩梦和疼痛惊扰着他,再没有任何毁灭一切的苦闷与无边无际淹没他的沮丧情绪,再没有梦中对于生的困惑和对于自己已死之躯的恐惧——他就这样,黑甜的,无梦无忧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因为怀中的这个人。
因为她是11X,在所有激烈而压抑的痛苦中,她是他的精神之火,是他的彼岸,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光。
江韵把头埋在容栀的浓密的长发中,鼻尖传来海盐和花朵的味道。
他眷恋地蹭了蹭,然后双眼亮晶晶地问:要吃早餐吗?然后他补了一句:工作人员昨晚都走了,但是我可以给你做。
容栀点了点头,江韵把毯子拉下来,站起身,去了花墙后面。
转头,容栀也跟了进来。
你……江韵想说你去躺着,下一秒,容栀就从背后环住他。
江韵浑身一绷,瞬间把想说的话拐了个弯,你想吃什么?身后传开容栀笑眯眯的声音:吃什么都可以吗?容栀的手有意无意地停在了他的腹肌上,清晨是个危险的时光,江韵感觉一股热流先是冲上头顶然后冲下小腹——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江韵头脑发热:当然,什么都可以!江韵觉得自己此刻能徒手做一百零八道宫廷御宴。
下一秒,容栀的魔爪松开,血流回涌,理智回笼,江韵这才觉得不妥,又改口:西多士怎么样?容栀哈哈笑了,满意地收回鉴定之爪:可以啊。
江韵扒拉扒拉食材,然后举起双手,紧张对容栀说:我手脏了,帮我系一下围裙好吗?顺着江韵的目光,容栀看到花墙的后面挂着几个深蓝色的围裙,里面露出一个粉色的角。
她伸出手去拨,发现一个粉色格子蕾丝花边围裙,上面甚至还印着两只小猫。
江韵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然后容栀一双素白的手再次环上他的腰间,江韵心中满意,再低头一看——粉红厨男。
这一切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江韵的心中遭受一万点暴击。
容栀抱着手,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肩宽腿长的男人,他的腰被围裙的带子系上,扎出瘦削有力的形状,嗯,屁股很翘。
江韵日常习惯穿黑色配万物,他围着粉红色格子蕾丝围裙,这场景着实有些好笑。
江韵用控诉的眼神看了眼容栀,容栀丝毫不怵,理直气壮地回看。
半晌,江韵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认命:行叭,我系着。
他学乖了,没敢再让容栀帮自己挽袖子,而是自己把亚麻黑的薄薄外套脱了,穿着里面的黑色T恤,然后拿起刀,把吐司和火腿的边切了,修成方块的形状,一层吐司一层奶酪一层火腿摆好,然后姿态利落地敲碎鸡蛋,加入牛奶,开始搅蛋液。
容栀在一边和他讲话:没想到你还会自己做东西吃,我以为你们拉琴的人会尽量避免自己动手,而且你有这条件。
江韵的手不停:我们在国外留学的或多或少都会做饭。
碗壁被他搅得叮叮当当响,就像是一首交响乐,而且,11X,我想过普普通通的人的生活。
他头也不抬:我早就厌倦了一定要为了一个目的才能活着,好像,人生的旅途就一定要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向终点一样。
容栀表示赞同。
江韵叮叮当当搅蛋,把碗微微侧了一个弧度:责任太沉重了,目标也太沉重了。
我想活得轻盈一些,好好感受一下生活——可能他们会嘲笑我,普通的生活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种普通的生活,是我从前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把刚摞好的吐司火腿奶酪浸在牛奶蛋液中:我就想像现在这样,亲自打理家事,亲手做饭,我爱的人坐在餐桌边等我……容栀,以后我们会随便走走,无论是楼下散步或者出去旅行,都行,感受一下风吹拂在脸上,看花儿开放,有小鸟在枝头跳动……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组成家庭,或许我们会有小孩,或许不会,这都行。
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认真地生活着。
黄油下在煎锅里,吱吱融化。
容栀笑着,她听出了江韵的言外之意:我会走出来的。
江韵把浸泡过蛋液的吐司火腿奶酪轻轻拎起来,回头:真的吗?容栀保证:真的。
江韵笑:我不信,除非你帮我把它放在煎锅里。
容栀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笨拙地用铲子接住江韵递过来的吐司火腿奶酪。
江韵看了容栀不太协调的动作,叹了口气:不用了,我信,还是我来吧。
容栀反驳:嘿,这有什么难的,我可是全能的11X,看我大施拳脚!走你——下一秒钟,食材凌乱地在煎锅中摊开,一团糟。
江韵娴熟地用铲子把凌乱摊开的食材铲到一边,然后又下了一组。
温暖的黄油吐司香气飘出来,待两面煎得金黄,江韵把它铲出来放在盘子里,递给容栀:尝一尝。
我刚才是失误。
容栀不服气地强调,然后被江韵伸手投喂,她自然地张开嘴,咬了一口,下一秒钟,她双眼瞪得溜圆,唔了一声!好吃!入口酥脆香甜,咬下去吐司的韧、黄油的香、奶酪的醇、火腿的咸鲜在嘴里炸开,容栀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才推过去:你也吃。
江韵又弄好一个,放在盘子里:你吃吧,江大厨为你服务,想吃多少都有。
昨晚的鲜花还没谢,玻璃门开着,有清晨的海风穿过来。
容栀由衷地说:江韵,和平年代的生活真是平静而美妙。
江韵挥动锅铲,撇了撇嘴:我以为你是要夸你的男朋友英俊而美妙。
容栀吃人嘴短,声音甜得仿佛滴下糖浆:是是是,你英俊又美妙。
身后传来脚步声。
陆泽宇刚来就听到此等情侣之间的虎狼之词,一时间都不知是该继续向前走,承受这碗狗粮的滋味,还是干脆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备受伤害的背影。
他踟躇了一下,容栀看到他,愉快地挥手。
江韵回头瞪他。
陆泽宇顶着江韵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和容栀说话:明天,盘古计划的项目组在京城开会,你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迎着清晨的朝阳,容栀眯起眼,晨风吹过,她雪白的肩臂在金灿灿的海波上熠熠发光:好啊。
江韵从容栀身后看向陆泽宇,单薄雪白的后背凸起两块锋利的肩胛骨。
他不由得一阵气短,脱下自己的亚麻外套披在容栀身上,顺便送给陆泽宇第二记眼刀。
陆泽宇:……陆泽宇:。
陆泽宇举手投降:你们继续。
说完,转身逃一样走开了。
然后气不过,打开手机,从表情包里找出一只舔啊舔啊的小狗,发给江韵。
片刻,手机振动一下,江韵回复了。
小狗怎么了,小狗就是昂首挺胸地爱人。
陆泽宇偷家不成反被杀,遭受灵魂暴击。
他点开陆隽的绿微,打了几个字,想了半天,又删掉,然后抱着头郁闷。
第179章 我的顶流男友:为了你愿与所有人为敌船头传来微微的撞击感,靠了码头。
江韵拉着容栀下了船,上了车,这才打开手机——手机一开,几乎爆炸。
傅秘书的夺命连环call几乎就在第一时间钻了进来!江韵按下接听键,傅秘书的声音传出来:少爷!紧接着,傅秘书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跟容栀在一起了?江韵的脑中闪过所有看过的豪门拆散有情人的狗血桥段,紧张地反驳:怎么,不可以吗?傅秘书的声音满是怀疑:容小姐她真的愿意吗?不是,少爷,你确认过了,真的是在一起了吗?你确定她是真的答应了?江韵心头火起:傅秘书你什么意思?傅秘书说:少爷你别生气,是老太爷让我问清楚的。
主要是,主要是……傅秘书的声音远去了,似乎在跟一边的人说什么,他捂住的话筒,但江韵五感敏锐,还是听见那边老人的声音小声嘀咕:这小子究竟有什么好,容栀究竟看上他哪里……傅秘书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话筒中:少爷,老太爷说他之前给你介绍的女生……江韵断然说:我爷爷给我介绍的那个女生我是不会去见的,再好都不行,我身边有人了。
傅秘书顿了顿,然后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少爷,那还真由不得您。
江韵紧张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变大:我跟你说,不可能!容栀看过来:江韵,什么不可能?傅秘书在电话对面说:少爷,你让容小姐接电话。
江韵更紧张:你休想!你是不是想羞辱她,告诉她配不上我,让她离开?你要给她一笔钱,让她走得远远的!我跟你说,我不会让你们单独相处的!容栀:……傅秘书:……容栀伸手拍了拍江韵:好了,我听见了,电话给我。
江韵紧张地转头:不行!傅秘书要拆散我们!傅秘书在对面咳了一下:少爷,我能听见。
你好歹捂一下话筒。
容栀淡定地说:好了,不要紧张。
我又红又有钱,要用钱让我满意,稍微有点难度。
傅秘书:……江韵这才犹豫着把手机递给容栀,看容栀和话筒对面讲了几句,然后眉开眼笑地挂了电话。
他凑过去:你们说了什么?江韵黑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容栀,因为凑得比较近,漆黑的碎发毛茸茸地蹭在了容栀的脸上。
所以今天容栀会有罪恶感吗?没有哎。
江韵这个样子,让人好想欺负他。
容栀笑眯眯地伸出罪恶的双手,捧住江韵的脸,然后揉搓了几下:今晚去你家吃饭,和你爷爷给你介绍的女生一起。
江韵的脸被容栀揉得变形,他一下子睁大眼睛:什么?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啊?他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我不去。
容栀逗他:当面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
江韵皱起眉,清冷的嘴绷了绷,罕见地爆粗口:好个屁!因为生气,他沉下脸,英俊的面孔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比别人强也好,比别人弱也好,我都喜欢你。
江韵沉下声音,一双上挑的凤眼噙着怒意,看向容栀,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和任何人对你的评价都没有关系。
容栀,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节奏。
如果让你和那个女生同时出现,这把你当什么了?可供挑选的对象吗?如果这样,我该是有多不尊重你,有多不尊重另一个女生?爱情不是比较,爱情也不是挑选。
容栀看向江韵,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好了好了,不要生气,这件事我来解决。
我不要你来解决!江韵抓住容栀的手,微微抬高了声音,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肩上,你明明可以让我来替你分担!这不是分担的事——江韵打断她: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可以尊重你,不插手你的事情,你之前公开考试那时候,被网上黑得那么惨,其实我只要发个公告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你不愿意,你要自己掌控全局,容栀,我理解你,我也尊重你掌握自己人生的自由。
容栀看着江韵:是,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尊重我的决定,不插手我的事情,不替我做主。
人生就像是一场游戏,有的人喜欢舒舒服服地看别人下场玩,有的人就是待不住,喜欢自己下场玩。
我是后者。
就好像,有人喜欢吃苹果,有人喜欢吃西瓜。
如果每个人都觉得西瓜好吃,但是我不喜欢,我也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么你就不会逼着我去认同西瓜好吃,不会逼着我去喜欢西瓜,也不会逼着我去吃西瓜。
你给了我吃苹果的自由。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收到一份猝不及防的表白,江韵一怔,然后满脸僵硬,下一秒钟,仿佛雨后日出,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抬起,然后扯起了一个傻里傻气的弧度——但是这件事不一样。
江韵没忘了两个人争论的源头,逻辑分明,关于我爷爷的态度问题,这件事的根源在于我,应该是我和我爷爷之间的事,而不是你和我爷爷的事——容栀,这是我的事情。
容栀逗他: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电视剧里也这么演,女人要讨对方的家人喜欢。
江韵垂下头,拉过容栀的手,一根一根抚摸她的手指:如果所有人都这么说,那所有人都错了。
男人的家人本就应该由男人来处理,只有这个男人懦弱,或者逃避责任,才会把矛盾转移到女人身上,自己消失在幕后,并且甩锅给女人——你看,我的家人不喜欢你,是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可事实上,如果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不管她做什么,对方都不会喜欢的。
这根本就不是改进的问题。
他把容栀的手指放在唇边亲过去,看着她:我永远都不会这样懦弱和自私,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
容栀淡定地说: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
江韵失笑:当然,这本来就是一名成年人的分内之事,不应该拿出来说。
容栀俯身过去亲了亲江韵的唇角:但就事论事,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奖励你亲亲。
江韵话还没说完:等等,那今晚……然后他的声音就含混不清了。
容栀把他推到在真皮座椅上,把他形状优美下唇含在嘴里,然后轻轻咬下去:闭嘴。
江韵不出声,很快,另一种声音响起,充满了小小的空间。
第180章 官宣恋情后容栀居然在网上被吹爆夜幕降临。
南方已经入夏,京城的空气干燥中依旧带着凉意。
接他们去江家老宅的车子在路上缓慢行驶着,江韵捂着有些微微肿胀的嘴,看着京城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容栀把笔记本电脑摊在腿上,十指如飞。
没办法,再不交稿,方主编真的会持刀赶来追鲨她。
对于江韵的疑惑,容栀告诉他,自己在写实验报告。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让江韵知道自己是姚一。
因为她在自己的新书里,以江韵为原型,写了好多——激情四射的涩涩涩涩涩情节。
不知道看的人怎么想,容栀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这!怎么!能让!正主!看!见!呢!绝!对!不!行!容栀最后把文档粗略校对一遍,按下回车键把初稿发给方主编,然后合上笔记本收起电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好比小时候在家里偷看电视,听到大人的脚步声,一气呵成地关电视并降温;再好比在家里偷偷玩电脑,听见大人拧门把手的声音,行云流水般删除浏览记录关机拔网线。
还好比上班摸鱼看小视频的时候,听见老板的脚步声,迅速把小窗叉掉点开工作文档还要有模有样地敲几下键盘。
总而言之,没有几分心虚,做不出这样流畅的动作。
江韵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上有股我不知道你在掩饰什么但我不戳穿的神情。
容栀佯装镇定,对着江韵没话找话:你爷爷究竟喜欢什么?江韵忧心忡忡地说:读书好。
读书好???嗯……只要读书好,别的都好说。
那你还紧张什么呢。
容栀自信地对准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安慰他:迟早要见你家人的,早见晚见都是见嘛。
对不起,容栀。
江韵垂下头,因为和我谈恋爱,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江韵公开恋情后,因为访问量过大,导致服务器崩溃。
直到现在,两个人还在头条上挂着,下面有很多粉丝撕心裂肺地表示自己失恋了。
当然也有更多人出来维护:江韵不是流量爱豆,他是一名艺术家,请大家欣赏他的作品,不要过分关注他的私生活。
有人反驳:江韵能有今天的流量和地位,和他自己长得帅也分不开啊,不然你看哪个古典音乐家能有这样的人气?而且他自己也想出名,明明一直都在把自己当做明星认真做宣传,现在告诉我们不要关注他的私生活?又当又立。
江韵看到这种评论,想到自己因为寻找某人的执念,一直在认真经营自己的传播力。
找不到也没关系。
江韵想,人生总是有很多遗憾。
从前是自己魔怔了,以为这是爱。
但其实真正遇到爱的人,才知道,爱和所有原因都没有关系,和是否救了他也没有关系。
爱就是爱本身。
最后这个人没找到,但他已经释然了。
有人理智地发言:古典乐这么小众的东西,仅仅为爱发电可没办法养活自己,古典音乐家通过商业价值来反哺古典乐,也是一种必然选择。
你总要允许人家吃饱饭。
当然,更多的人冲进来对容栀展开人肉,把容栀从前那些被辟谣的黑料翻出来炒冷饭。
江韵毫不手软,遇到造谣,火速安排人处理。
但他还是觉得对不起容栀,毕竟她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才遭遇的这种事情。
容栀却看评论看得津津有味。
江韵凑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容栀把一个喷子的评论直接划过去忽略,然后眉开眼笑地点开下面夸自己的评论,高高兴兴地看了起来。
栀姐好美!真是美如维纳斯黄金比例般的奇迹我恨不得又哭又叫从五行山下嗖一声窜出来跑遍五岳爬珠穆朗玛峰跑哭来一个螺旋跪地为您的美貌而哭泣到震撼灵魂出窍五脏六腑颤抖眼泪形成长江黄河太平洋滋养!我心跳加速,呼吸加快!!我净化雾霾的能力赶超热带雨林!!!我将成为新的地球之肺!!!!我扑通一声把青藏高原跪成盆地!!!我哭到不再需要南水北调工程!!!江韵:Hmmmmm。
容栀用手拄着头,懒洋洋地说:所以你看,这不是还有很多好评么。
不愧是容栀,心态够稳。
车子平稳地停下。
门口有两名站岗的警卫,端正地敬了个礼,大门打开,车子再次发动,拐了个弯,车窗里出现一栋普普通通的灰色两层小楼,外观甚至有些陈旧。
这就是江家老宅了。
不要说和船王大宅相比,就算和宁绪的别墅相比,这栋灰色小楼都看起来非常不起眼。
傅秘书上前来开了车门:欢迎回家,少爷。
灰色小楼的门口也有两名警卫,看见江韵,敬礼示意。
江韵捏了捏容栀的手:走吧。
嘴里说着,脚下却一直磨磨蹭蹭。
傅秘书替他们开了门,容栀拽着忐忑不安的江韵进了屋。
淡淡的檀香味飘出来。
房间里的装修也并无奢华之处,目之所及,家具皆是半旧的,只是搭配上有股难以言喻的清雅蕴藉其中。
江家老宅十分安静,江姥爷职位特殊,生活朴素,家里没有络绎不绝的佣人。
江韵带着容栀穿过小厅,客厅里没人,江韵放松下来。
一组酸枝木的沙发摆在客厅正中,茶几上铺着一块深蓝色的蜡染布。
客厅里没有摆电视,墙上打了酸枝木的书架,书本从地上密密麻麻地铺到天花板。
江韵笑着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南洋访学,很喜欢那里的老酸枝木家具,所以后来他自己的家也弄了这个样子。
他指了指酸枝木书架:这个书架是老物件,有些年头了。
容栀仔细看了几眼。
书架上的书基本都出版得有些年头,有些是水利水电专业相关,有些高分子化工的专业书,还有一些早年译制的外国文学,此外还夹着一排翻得陈旧不堪的小人书。
书本以外,还有一些装在透明收纳盒里的磁带,磁带中半透明的棕色带子松了,有些凌乱地搅在一起;另外还有一排缺口的CD,没有包装盒,也同样被撞在透明收纳盒里,堆作一处。
第181章 掉马:爷爷!你给我介绍的女孩,我绝对不见客厅里散发着一股沉静的书本味道,混着淡淡的檀香,并不难闻。
这股特有的味道让容栀想起自己在容家的过往。
她的母亲和她的舅舅,容榕和容松,曾经的家也有这个味道。
她笑了起来,指着那几本小人书:是你小时候看的吗?江韵语气平静:是我爸爸小时候看的。
他补了一句:我九岁就出去学音乐,其实没怎么在这里住过。
江韵的手指着那一排小人书,在半空中画了个距离,略过那些磁带和打口CD,最后手落在高分子化工的专业书上面:这些,都是我父亲在青少年时期用的。
容栀不再说话,江韵却大大方方地说:我父亲的房间还在,从他房间的窗户里还能看到后面的小花园。
没关系,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江韵反过来宽慰容栀,然后带她穿过客厅,从另一边的小门进去小花园。
北方的初春还有凉意,花没怎么开,满目绿色,郁郁葱葱。
周围用修剪得方方正正的灌木丛隔开。
如果是夏天,这里会非常美。
容栀微微赞叹。
晚风吹来,江韵把容栀搂在怀里: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在韶城也搭个这样的园子,我们一起种点东西。
以前我留学的时候读小说,西方人说在花园里种满各种品种的玫瑰,我很向往,一直想尝试一下。
寸土寸金的京城中难得有这种闹中取静的地方,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
两个人静静地待了一会,然后江韵带着容栀回到客厅。
喝茶吗?我倒茶给你。
一楼有专门的茶室,江韵安顿容栀坐了,然后自己开始娴熟地布茶。
容栀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江韵猛灌茶水的样子,眉眼弯弯。
江韵不知想起了什么,耳尖红了,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喂,别逗我笑。
容栀笑不可支:我没逗你笑,我就是忍不住。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会,然后静下来,看着彼此,又齐齐笑了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垂下头,研究各自手里的杯子。
门响了一下,打断了这股无言的氛围。
年轻警卫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过了一会,门关上,江韵变得肉眼可见的紧张,江姥爷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快活地响起:过来帮忙提东西!江韵跑了过去,过了一会,江姥爷指挥着他把大袋小袋扛进厨房:今天咱们自己家一起吃个饭,就不麻烦外人帮忙抬东西了。
江姥爷从厨房出来,进了客厅。
容栀已经端坐在客厅,江姥爷见了容栀,一下子眉开眼笑,然后冲她挤了挤眼睛。
容栀嘻嘻一笑,一老一小达成无言的默契。
可怜的江韵还不知道自己要被两个人合起伙来捉弄,在厨房里兢兢业业地把江姥爷购买的一大堆东西归类收纳,然后被江姥爷叫去书房里。
等下我介绍女生给你认识。
江姥爷威严地说。
江韵一双狭长的凤眼向下看:我不会见的。
爷爷,我早就和您说过,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一提这个江姥爷心中就来气:你当时怎么和我说的?你说那个女生早早辍学,早早承受了生活的磨砺,不懂外语,不懂艺术……你听听你当时说的那叫话吗?江姥爷痛心疾首。
江韵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爷爷,我当时对她不够了解。
江姥爷直接问:你现在了解吗?江韵有些心虚,面上斩钉截铁地点头:当然!我很了解。
江姥爷话题一转:那我要介绍给你的女孩子,你还是见一下比较好。
爷爷!江韵脱口而出,我不见。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混账事?江姥爷指着自己: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做这种事,就是个老混账?……那倒也是不是。
江韵皱着眉头,您不要偷换概念,我们现在讨论的焦点在于,我不能在有女友的情况下,怀着交往女友的目的去认识另一个女生。
江姥爷被江韵的逻辑一噎:臭小子,你还挺讲逻辑?江韵反驳:这不是讲逻辑,我只是和您厘清事情的脉络……江姥爷冷笑一声,江韵心下一沉。
今天你非见不可。
江姥爷意味深长地说,无论你想不想见,都是要见的。
我的反对无效?江韵问。
从逻辑上来说,客观上无效。
江姥爷的面色威严。
江韵沉默了片刻,江姥爷紧盯着他的表情。
这就是江姥爷给他的考验。
我要给你介绍的女孩子非常聪明,个人能力极强,前途无量。
相信我,她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
江韵还是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重重地,跪下。
双膝直接触到书房冰凉的木板地上。
爷爷。
江韵沉声说,我相信您是为了我好。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我不可能再事事都听从您的安排。
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必须自己做决定。
江姥爷故意说:你是不信我?从江姥爷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江韵的头顶。
他漆黑的碎发中有一个发漩,几根短短的头发倔强地支棱着。
江韵摇头:我信任您,但是,我的决定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付出代价?是,哪怕付出代价。
书房里沉默了一阵。
如果我说,要剥夺你的继承权呢?江韵毫不犹豫:我本就应自己打拼。
江姥爷看着他,他执拗地看着地下。
你翅膀硬了。
江姥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你小时候经历过那件事,回来以后性格大变……我总在想,是不是那时你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我恨不得是我替你受这番罪。
江韵不说话。
他的经历,没办法和任何人解释。
但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扶着走路的小孩……我也老了。
江姥爷悠悠地叹了口气,以后,你人生的路,你自己独立地走吧。
说着,江姥爷站起身,踢了江韵一脚:你不起来?江韵被江姥爷不轻不重的一脚踢得歪了歪身子,然后执拗地稳住身形,清冷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看着地下,一声不吭。
那你跪着吧,爱跪多久跪过久。
江姥爷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出,也没有关门,在客厅里高声讲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书房:——没办法啊,江韵不愿意见你。
第182章 江韵惊呆:容栀,你竟然是……&嘴硬容栀嗯?那个女生已经来了吗?什么时候来的?不见不见。
江韵胡思乱想着,盯着地板上清晰的木纹,稳稳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姥爷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那孩子固执得很。
——下定了决心,就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俗称一根筋。
——考察过了,对你心挺诚,我们江家出情种……嗯?听着听着,江韵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面上浮现出想信又不敢信的神色,两种表情在脸上快速交织,然后在他英俊的面孔上僵持定格。
片刻,江韵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含着笑的声音:——真的不想见我呀?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这道声音!江韵直接化身为一块懵逼的石头,这道声音就好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江韵的头顶,江韵整个人裂开了,然后僵硬地缓缓转动脖子,接下来是脸,再然后是眼珠——身后,容栀倚着门框,抱着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江韵缓慢地张大了嘴。
江姥爷从容栀身后路过,惊诧地停住身子,战术后仰,从容栀和门框的缝隙里露出一张憋住笑的脸:这么喜欢跪着?然后江姥爷感叹:果然是家里的地板更软吗?孩子跪着就不愿意起来。
你的喜好可真特殊啊。
江韵:???江韵:!!!江韵猛抬头:我不用见那个女生了?!容栀笑眯眯:你不想见我?江韵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瞪圆,面上的僵硬终于褪去,浮起震惊的神色,江姥爷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笑出了眼泪。
他一边揩眼泪一边说:早就说要把容同学介绍给你认识,你一直不愿意。
江韵:感情我爷爷一直想给我助攻来着?啊不,啊不是。
江韵语无伦次,快走两步,在厨房里追上江姥爷,然后绕着江姥爷团团转,手和脚各忙各的,一时间竟然没办法协调在一起。
真的?我的意思是,您一直要给我介绍的那个女生,居然就是容栀?江姥爷慢悠悠地拖长声音:当然,要等着你自己下手,你扪心自问,就你追女生的水平,你能把容栀追到手吗?江韵挺了挺胸膛,自信地说:我可以。
靠送金砖吗?这话江韵可不爱听。
江韵认真地说:金,代表我们情比金坚;砖,是我和容栀第一次见面的特殊符号。
金砖在我们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特别意义,我还在金砖上面刻了字,还画了一箭穿心。
江姥爷愣住,看着洋洋自得的江韵,发现他居然非常认真,一时间目光复杂:你从哪学的这套?陆泽宇啊,他教我的。
江姥爷背过身嘀咕:难怪陆泽宇还是单身。
江韵装没听到,翻翻袋子,转移话题:爷爷,今天做饭的阿姨们怎么都不在?我今天给她们放假。
江姥爷说,今天咱们爷孙大展身手。
您要亲手给容栀做菜?江韵满脸怀疑。
江姥爷满脸你要学追姑娘也要和我学的表情:傻小子,你要拴住姑娘的心,就要拴住姑娘的胃,当年我们留学的时候,你奶奶厨艺极差,每天都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的水深火热中,我就像一名挥着锅铲的骑士一样,和她结成了共产主义的吃饭小组,就这样才有了你爸爸。
而且。
江姥爷压低了声音,容栀的童年过得比较苦,她母亲早逝,舅舅病重,她一直照顾别人,在医院和学校中间奔波。
所以我想让孩子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江姥爷一番话,摆事实,讲道理,逻辑上无懈可击。
江韵恍然大悟,逻辑通√容栀五感敏锐,坐在客厅里,厨房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江姥爷是个很温暖的老人,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怎么都压不下去。
容栀站起身,走进厨房,挽起袖子:爷爷,我也来帮忙。
一声爷爷叫得江姥爷连脖子上的皱纹都舒展起来,他用手肘尖捅了捅江韵,递过去一个撩机的眼神,然后指示两个人:你们两个,过去,帮爷爷把土豆削了。
两个人拐到水槽边,拎着小板凳坐下,头挨着头,见江姥爷看不到这边,江韵先发制人,向容栀控诉:天哪,你骗得我好惨!容栀笑嘻嘻地冲土豆:要怪就怪你太可爱,让人好想骗。
江韵被撩拨了一下,脸红了,转过头去,认真地看向容栀:那,你能不能多骗骗我?说你永远都会喜欢我,最喜欢我。
容栀有被江韵一记直球击中,转头看向江韵。
撞进了江韵一双清秀的凤眼,他的眼珠又黑又亮,就像小狗一样,湿漉漉地看向自己。
身为领袖的11X从来不会随随便便许诺,穿越过时空的洪流的容栀也从不相信永远这种字眼。
但是面对毫无顾忌爱她的江小狗,少女的心一软。
笨蛋小狗只要被人摸一下头,就开始喜欢人类。
虚张声势的人啊,只要被爱,就会变成黏人的小狗。
好啊,我永远都会喜欢你,最喜欢你。
少女洁白修长的小臂拄着冷灰色的不锈钢水槽,转头看向江韵,璀然一笑。
有些昏暗的水槽后面,这个笑容瞬间点亮了江韵的目光。
他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
容栀,我……江韵的心底划过一丝阴霾,他想告诉容栀自己的经历,但此刻这份快乐过于甜蜜,他又咽了回去。
容栀抬眼看他,浓黑的眼中带着笑意。
江韵指了指她手里的土豆,掩饰道:你快把土豆削没了。
容栀手一顿,然后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土豆,肥胖的土豆被她瘦身成功,看起来就好像这个土豆从相扑选手转型做唱跳爱豆。
你是不是做饭手残?江韵怀疑地看着她。
我没有!容栀超大声狡辩,满脸心虚,我只是想让土豆感受一下什么叫怀才不遇。
江韵噎了噎,没有跟容栀多废话,把土豆洗完以后,从她手里拿过削土豆刀,埋头苦削。
第183章 互相试探&江小狗:我连自己的醋都吃容栀拄着脸看着江韵,他换了松垮的黑色卫衣,袖子挽到小臂,娴熟做家务的样子,看起来分外温暖。
江小狗感受到容栀的目光,默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下容栀喜欢做家务的男人,并在后面打了一个√。
江韵削土豆的手腕就和拉小提琴一样灵活,每一刀都力道分明,削下来的土豆皮都是一模一样的长度,从同一个位置以同一个角度掉入盆中,像是强迫症一样严谨。
或者说,像是一台运行精密的人形机器。
容栀叹了口气,突然问:在那个时候……你能被训练成这样,吃了很多苦吧?江韵身子一绷,削土豆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训练辛苦,正常的。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难道是你以前认识的人受过类似的训练?你有过别的小狗?确实想起一位故人。
容栀闲闲地说,不过没像你这样受过训练。
我和他相依为命过几年,他吃了很多苦。
容栀想起了从前垃圾星上的那个少年。
他被她埋葬在高高的垃圾山下面。
江韵的心底冒起酸溜溜的泡泡,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什么故人?相依为命过几年?是你在军队的同袍吗?容栀无心多谈: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江韵埋下头,狠削土豆。
青梅竹马?人没了,不就成心底的白月光了吗?不然怎么现在想起他?他有自己长得帅吗?有自己有钱吗?有自己这份死而复生的运气吗?江韵,你……容栀指了指他手中的土豆。
江韵低头一看,手里的圆土豆已经变成一根细细长长的长方体。
他尴尬地把土豆丢进盆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这个土豆也要感受一下怀才不遇。
声音引来了江姥爷,江姥爷往盆里一看,痛心疾首,扯着江韵的耳朵骂他:你这个浪费粮食的败家子,看看这些土豆!容栀看着江姥爷手指的方向,那几个小小的瘦身土豆正是她削的,脖子一缩:是呀,江韵,浪费粮食可不好。
江韵看看江姥爷又看看容栀:???一老两小笑笑闹闹地做完晚餐——当然容栀因为暗黑厨艺被赶出厨房——然后围着餐桌坐下,一起吃了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晚餐。
饭后,容栀和江韵坐在酸枝木沙发上,陪着江姥爷一起看电视。
江姥爷打开新闻。
他已经很久没在新闻上出现。
容栀不露痕迹地看了江姥爷一眼,江姥爷面色平静,电视机的光打在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镌刻着智慧。
容栀低下头默默喝水。
转播国家新闻后,就是民生新闻。
江韵拿起遥控准备换台,突然,他的手滞住了——家族集体性侵之谜:少女自称遭人性侵导致全家入狱。
8年前,少女宋小红(化名)以被强奸为名将包括自己父母在内的亲人、乡邻共计十余人举报至司法机关,导致11人获刑。
如今,案件本身疑点重重,宋小红的母亲表示这是一桩冤案,要为自己和家人乡邻翻案,并要求国家赔偿。
当年,宋小红举报后,就在C市公检署的保护下改名迁户,从此失联。
只是根据知情人透露,宋小红正在大学本科就读,过着平静的生活。
如今看来,这桩案件疑点重重。
在这个案件里,一共11名禽兽,为什么只有宋小红一个人受害?宋小红本人真的并无过错吗?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记者站在镜头前,慷慨激昂地高呼:我们呼吁,寻找宋小红!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接下来,新闻里出现了宋小红的户籍信息,并配字:宋小红,如今,你在哪里?一行大字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阴间新闻?什么叫只有宋小红受害,宋小红本人可能有错?容栀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视新闻给11名犯罪分子打了厚厚的码,却把受害人的户籍资料清晰地展现出来。
一股无名怒火顺着她的喉咙涌上来,她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到窒息,她想吼,想叫,想控诉这个吃人血馒头的媒体,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面对这样的风气,即使是愤怒,也往往无济于事。
一个拳头猛砸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花生干果都跳了跳!混账东西!容栀看着自己攥紧的双手,不是自己砸的?她抬头看,那只手的主人,竟然是江姥爷。
只见江姥爷满面怒气:案子是法院判的,人是公安署抓的,就算对案情有意见,那媒体寻找的,应该也是公检法才对!冲着受害人,一个小姑娘,发起人肉是什么居心?江韵的反应也很大,平日里素来清冷的人,此刻倒水的手也在抖。
他把水杯给江姥爷推过去,看着电视里和宋小红母亲站在一处,正义愤填膺、呼吁对受害人展开人肉的年轻记者。
江韵冷笑:鲁迅先生说过——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不可救药的民族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瞪眼。
宋小红遭遇这样的伤害后,在国家的帮助下改名换姓离开家乡过上了全新的生活,但是这些媒体、公知,却要人肉她,甚至爆出她的户籍信息——媒体凭什么网络判案?容栀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上以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试图把受害者打成污蔑者的年轻记者:只因为她曾经是个孩子,无力反抗?只因为她是受害人,所以必须完美无瑕,否则就带着原罪?只因为她是一名女性,所以她的生育本能成了足以被抢夺的资源,成了必须为之感到羞耻的存在?她垂下头,打开手机。
果不其然,寻找宋小红的舆情,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势头,强烈地增长着。
年轻记者所在的媒体已经把长篇报道发布在网络上,各大新闻平台纷纷转载,这桩数年前的惨案在出狱罪犯的喊冤声和记者们的春秋笔法下,突然变得没那么肯定了。
已经有一大群网友开始怀疑:当年这起案件是不是判错了?毕竟被告们集体喊冤啊。
父母总是爱孩子的吧,理应干不出这种兽行!宋小红这么惨,她都没疯?精神居然没有出现问题?她是诬告吧!容栀:……能把孩子精神居然没有出现问题作为案件疑点列出来的媒体,不是坏就是傻。
片刻后。
著名科幻作家姚一,常年不出现在人前的神秘人物,突然发了一条意有所指的动态:受害人角色不是自己定的。
是公检法机关、是法院判决、是法律赋予她的身份。
在案件没有翻案、司法部门没有取消她的受害人角色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说她是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