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有散,春末夏初,连日的阴雨萦绕不去。
檐角挂着水珠,一点一点的往下掉,啪嗒一声,终于惊醒了床上的人。
男子轻手掀开被子,慢慢地移下床榻,又将褥子掖住,这才在屏风上拿下衣物套上。
房外已经有人行走,按时按点踩着步子,一嬷嬷轻手推开房间的门,刚有一小缝,足够见人,就见男子摇摇头,抬手向外挥着,于是嬷嬷退两步,又轻声拉上门,去了。
无事,我已醒了。
床榻上传来一女子声,有些慵懒,因着被子的隔档,听着还有些迷糊。
男子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看看此时还有雨吗?男子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一点屏障,看了一眼,又快速的关上了,回首道:山头有雾,雨倒是停了。
好。
女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是从喉咙深处传出的,过于迷糊。
砚儿要起吗?我将嬷嬷叫来。
不了,我再躺会,你让她们先歇着,一会再来吧。
这天一阴暗,人也昏沉,这几日人都趟酥了,却不得力气。
辛苦砚儿,也就是这几日了,等事情结束,我就带上你们外出走走。
行了行了,不多说,你出发吧,我再歇会。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浅,终是安静了。
男子走出房门,轻声拉上。
王爷。
门口守着的侍女行了行礼。
稍远处的庭院中有一男子抱刀走来,快速走近向门口行一行礼,刚想开口说话,就被男子给挡了一下,一会再说。
男子说完这话,向门口的侍女看去,再待一时,让夫人多休息会儿。
侍女接话应了一声,男子已经抬脚离开了,抱刀男子跟上,说出自己被挡回去的话。
将军,皇上不是已经说过让你不用去了吗?是啊,可那是私下说的,那些个朝堂上的人还不知晓。
说完,才看向抱刀男子,用周遭都听不见的声音,还有,榆次,人多耳杂,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榆次连忙抱刀顿住,是,属下知错。
行了,行了,只要不被有心人利用就行。
皇兄什么不知道啊,就是怕他们人多脸色大,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是。
两人走出后院,穿过长廊。
榆次将男子送上已备好的马车,在旁等待着马车行进。
男子揭开车帘子,想了想又说:对了,榆次,帮我护看好夫人。
是。
话音落,马车向前驶去,待到转角不见,余下天边的鱼肚白,榆次才动起身,重走来时的路线。
踏进府内,门就被关上了,落在他身后的,只有厚重的墙门和挂于其上的牌匾,赫然写着大字,崇王府。
马车接近宫门,缓缓地停下了,崇王宋漴南下来马车,周遭还有些许相熟的人,各自打了个招呼,便向前走去。
朝堂上,又听过几几闲事,和几方争辩。
大殿正中,皇上端坐着,面露疲惫,实在是听不进下方的吵闹,终是开口:行了,此事朝后再议,众卿可还有事要言。
观察到无人上奏,宋漴南这才向中间横跨一步,稍俯下身,大声道:臣。
言。
臣告归。
准。
缘由都还没有说呢。
宋漴南轻声嘟囔一下,因着弯腰,众人都看不见也没听着,抬首就见殿中大堂之上,皇上给他一个眼神,像是说,没事?找事?终于结束,皇上整理衣冠缓缓走出堂前,轻出一口气,众臣也都散了,回到自己应待的地方。
而宋漴南,已经告假的他,就准备回去了。
观看到其余人迅速的脚步,宋漴南也不着急,缓缓的走出大殿,漫步在长梯上,正撞上反着走回来的几人,太傅陆清,太师赵琢,身后还跟有皇上身边的内廷大总管邓营邓公公。
这真的是想逃都逃不了。
停留在长梯的缓冲平地处等待,见前面两人接近了,宋漴南这才向前走两步,呈现出一个接扶的动作,口中唤着,太傅,太师。
陆清和赵琢向后退了一点,也向前微微行着礼,崇王。
这两人的动作几乎是一刻不差,年龄也相仿,身形也相仿,若让人从后分辨,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陆清和赵琢考中了同一年的进士,前者为榜眼,后者为探花,一起进朝为官几十载,也相继步入不惑之年,工作性质相近,两人常常打交道,关系也就越发亲密。
话音落,两人端正着看着崇王。
陆清一身红色朝服袍子贴合于身,站如松,袖上仙鹤自然地垂坠,面容严肃,一丝情意不留,若是面前站着什么个胆小的人,估计得紧张回想自己这几日,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反观赵琢,眼中堆着笑意,一眼就知是个温和之人。
宋漴南也不受这两人之礼,再次俯下身,道了一句:陆太傅,赵太师。
行了,行了,也别再回来回去的,这礼节也不过是个过场。
赵琢扶起崇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着这话遭到旁边陆清的一个眼神。
礼节不能忘。
这话陆清虽是对着赵琢说的,却是说给别个听的,宋漴南听着,笑着应了一声,是。
太傅,你们这是?宋漴南左右看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
陆清也不答,赵琢就接了下去,刚在大殿上,六部不是因为南方水利之事在争论吗?这不,皇上唤我俩回去和他们一同商议一番。
那漴南,你有何想法?陆清轻飘飘的一句话语,就将事情推到了宋漴南这。
宋漴南面色不改,还是深思了一下,片刻后回道:南方之事,兴修水利是必要的。
近年来,倒是没有大型的天灾,但是从记载看来,南方还是有潜在的隐患,现在提前防控是好事。
就是在大殿之上,听户部那意思是财政没有办法一下倾出,工部也没安排好,这应该就是太傅一会要去商议的问题了吧。
嗯。
陆清平静地应了一声,没有多少意外。
可是启霓已经开源节流,节用俭使数十年了,户部却说没有过多的存储,国库依旧不充盈,这倒是有太多的问题了,只是这些宋漴南都没有说出,谁都想得到,就不需要他开口了。
宋漴南缓了缓,轻轻笑了一下,带着些恭敬,老师还是这样,三句不离一问。
赵琢打断他俩的来往,行了,漴南告假了那就回去吧,我们也先行一步。
好。
陆清和赵琢继续向前走去,身姿端正,似乎前路有万事也没干系,总归是压不弯他们的脊柱。
内廷大总管邓营邓公公跟在他俩身后,刚见几人商讨,邓营便留了距离,并没有出声,此时跟着向前走去,走到了宋漴南面前,唤了一声,崇王。
宋漴南也点一点头,回了一句,邓公公,顺手将邓营拦下了。
王爷这是?邓营带着些疑惑停下了,前方的两人倒没有停留,继续走着,这就让邓营面上露出些焦急。
啊,也没什么,就是烦请邓公公,在皇兄讨论休憩之时,让他多注意休息,如若有机会,那就帮我给皇兄带一声,我这次告假,可能时间会有些长。
当然了,皇兄要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唤我。
宋漴南眉尾一挑,嘴角带着笑意,话语中全是肆意。
有皇上在,还能有什么事能烦到这小王爷呢。
邓营虽这样想着,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哎呦,奴婢还说何事呢,小主子放心,咱必定带到。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咱家可以离开了吗?哦,好,公公请。
宋漴南向旁让开一侧,邓营快步走向前去追赶太傅二人的身影,宋漴南也朝着回家的路途走去,身后几人的话语随风飘来了几句。
颂和十年,世祖不就因为南方大涝南下走访过……这我岂不知晓,水利要修,就看怎么协调六部,他们需要管的也不只是一个方面……有他们在,宋漴南也无意糟心此事,抬眼望去,宫门外没有几辆马车了,一眼就认出自家的车辆,快速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