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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麦扎克尔

2025-03-31 08:51:21

你觉得如何?陈砚坐在床铺上,梳着头,看着刚走进的宋漴南。

她今日在府中走了走,与周氏聊了聊,又让人带她出去走了走,现下也是疲惫。

凉风吹着宋漴南的背,他转身关上了门,阻止了想要趁起而追的风,走向前来抱着陈砚,身上的温度也被她暖了起来,低头拱在了她的肩颈中,低声说:我觉得麦扎克尔有问题,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想先相信他,明日去找他聊一聊。

我与你去。

陈砚说的坚定,转过眼珠看着他。

去,不拦着你,十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好友们变了没有。

宋漴南在她耳边轻声说,言语飘忽,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么。

若是变了呢?陈砚垂下眼睛,心中有多余的想法。

若是变了,他们便是亲自入了虎口,重围突出之后,西部决裂,启霓周边的疆土,将就从这里开始崩裂,而那已经乱了的北浦,就会趁机再搅上一搅,乱世将起,战火纷争。

这其中,就有他们和友人对的局。

宋漴南静默,抱着陈砚躺下了,他心中还是相信自己那个少年好友的,只是,有些人的心不变,有些人的呢?他也不敢肯定完全。

他想给予未知一些信任。

许是心中思绪,今晚他竟然回忆到了自己年少时,在草原上一同驾马飞奔,赶着牛羊,追着苍鹰……城墙之上,宋漴南抬眸看着很远处的牛马,和隐约的帐篷,周边跟着人,都静默着等着他发话。

高锦,这西昌如何管理便依旧如何,不需再变。

用我的旨意向周边加大一成兵马量,将所有的暗中人找出来,然后恢复国内的流通。

榆次,军中暂交予你,若有其余小部来骚扰,便打,杀杀他们的威风,真以为我启霓无力。

我走之后,十日内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没有回来,那这互市就可以摧毁了。

宋漴南说到最后一句,心中还是犹豫了一下,终是说出了口,还是得接受可能会变的结果。

榆次跟着宋漴南许久,应下便就知晓了。

下了城墙,宋漴南带着陈砚以及三个将领便朝着胡族那边去了。

几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城上众人的目光中,越跑越远,这天地之间,也就只有他们,马几乎隐在草中,却依旧抵抗诱惑,朝着目标跑去。

周围巡视的散兵们,无人敢拦,宋漴南直接朝着胡族的中帐奔去。

想着帐中的麦扎克尔还在酣睡,亲信季堤看着守卫还守在帐外,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唤醒。

胡族守卫森严,越深入巡防的守卫越多,陈砚与宋漴南同骑一匹马,几人快马加鞭,不用一天就到了胡族大帐外。

被守卫拦在了外边,等着通传。

时辰已经晚了,天色却还没有沉下去,苍鹰飞在黄草地的上空,准备回到巢窝,那白昼与黑夜交际的一侧被染成了五彩,斑驳的金黄色,点缀的紫色与粉色,以及大片的墨蓝色,如同地势一般,平坦而辽阔,向着周围扩散,然后又压低到了天边,即将覆盖着这一片草原。

季堤接到传报,几乎是跑着出来的。

宋漴南一行人站于草原之中,风吹草地,那人影依旧立着,腰杆笔直,好似不知寒冷,但是这里的晚上是冷的,非常冷。

天色暗了,即使周围点了火,季堤还是看不清宋漴南的脸色,这个人他是忌惮的,小小年纪就在这片地上打出了名声,也是因着他的帮助,这西部才定了下来,而今,却是因为动乱,再次相见,季堤心头直打鼓,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几位。

季堤笑着迎上去,说:拜见崇王爷,崇王妃。

宋漴南不开口,季堤心中慌乱,面上却不显,依旧低着头,显得谦卑。

陈砚接话,这位大人,我来此,想见见你们王后,好友之间,许久不见,许多闺中话想聊着。

季堤深深点了点头,说:那王爷,王妃这边请,在下已经派人去寻来王后了,怕是已经在帐中候着二位了。

他在前方带路,朝着麦扎克尔的帐中走去,虽是陈砚开口,却也是宋漴南的意思,他想见人。

快走至帐旁,守卫依旧在两旁守着,帷帐没有拉开,看着没有动静,季堤想着在不经意间放慢了脚步。

这日午后,麦扎克尔才好好入睡,这是这许久以来他睡的最好的一次了,季堤不想去唤醒他,好在他已经派人去寻来王后,只待王后来了。

帐后走出一人,便是陈砚多年前的闺中密友,秦颖屋。

陈砚小心的打量着,她看着没有多少的变化,依旧美艳,发髻高高挽起,插着流苏,穿着便于行动的束身衣裳,显现出她的腰身,依旧如少女般纤细。

她见着陈砚,便快步走向前来,挽着陈砚的手,将她拉着走向前去,陈砚觉得她的面貌没有多少的变化,但是今日,她的胭脂重了。

秦颖屋不顾周围,带着陈砚,掀开帐帘就走了进去,季堤还想提醒的话就收了回去,只见麦扎克尔已经坐在胡床上,梳洗好了,手边放着杯茶。

秦颖屋挽着帘,转身向后看,问道:崇王,不进来吗?季堤赶快将宋漴南给半推半迎带了进去。

几人坐下,秦颖屋开口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只有陈砚应着回了几声。

砚儿,看样子,崇王来这,不只只是来看望的,他们想要聊着政事,我可是不爱听,你要跟着我走,还是留下来跟着他。

秦颖屋微微昂首,像是摒弃什么一样挥了挥手。

陈砚面上含笑,拉下秦颖屋的手,轻声说道:那就走吧。

他们有事就让他们谈,我们且自在的谈我们的去。

等到两人走出去,麦扎克尔第一次出声,喉咙嘶哑的厉害,他让季堤去帐外守着,这帐中也就只剩下他与宋漴南二人。

他稳声道:我与漴南是许久未见了,这一见,倒觉得漴南没有多少的变化,依旧如少年时一般肆意潇洒。

何来的肆意潇洒,我年少之时就已经踏在战场之上了,一身杀伐之气,满目血光,哪来的潇洒。

麦扎克尔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寥寥数语,却听得他心惊,换了笑容:近日在作何?为我启霓平定四方,容不下一丝反叛之心。

你呢?宋漴南言语犀利。

我?我还是想守在我这一方天地,护着我的子女,佑着我的臣民。

你做到了吗?麦扎克尔苦笑摇头,心思不知去到了何处。

宋漴南接着说:心思狭小,这一方天地怕是守不住。

你说得对。

漴南为何而来了?麦扎克尔知道宋漴南为何而来,却又想听他说他为何而来,为了互市,为了西部,为了启霓,还是为了他,即使这些都是一件事情。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宋漴南反问,却又不是问。

手中捏着茶杯,双目不转的盯着麦扎克尔。

他面露沧桑,眼中布满血丝,见不得宋漴南的目光,避开眼去,这样看着,两人竟像是相差了十岁,他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草原上的苍鹰,巡视着这方天地,赶牧着这群牛羊。

知道,又不知道。

麦扎克尔咳了两声,脸涨的红,赶紧就着手旁的水,压下去这阵急促的咳嗽。

受了风寒?宋漴南面不改色的问道,言语中有着不解,这天生地长的草原儿郎,会在自己的地方受了风寒。

宋漴南看向他,眼中犀利,他的朋友从不是这个样子,孱弱,虚浮,那时即使是没有路了,他也依旧能够掀翻障碍,寻找到了新的出路,而不是想现在这样,坐在上方,无奈的摇了摇头。

麦扎克尔苦笑,年岁大了,人怎么也经受不住。

他老了,就会弱了。

他看着宋漴南,却觉得宋漴南依旧风华正茂,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的眼中从来不会隐藏少年意气。

就像现在一样,他知道宋漴南此时在想什么了,可是只要他不会主动说,另一个人也就不会说。

宋漴南就是这样,他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麦扎克尔错了,他得让错的那个人自己说,这是他留给兄弟之间最后的路。

世人传他英勇,那是在战场之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他也就知道,这一刀那一剑必须要下去,对面是他的敌人,他们的相杀是没有争议的,他不会犹豫,他不会退步,他也不会回旋等待。

但是现在不一样,这对面的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他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一起选择了另一种改变,他心底还残存着一种肯定,或许,是因为有其他的理由,因为这个,他愿意等,但他给的时间,只有十天。

麦扎克尔怎么不知,但是他现在什么不想说了,这样的兄弟局面,就让他再多维持几天吧。

这次,来几天?十天。

十天?麦扎克尔轻声念叨,十天可以好好的玩了。

他不想说其他的了。

漴南,许久不见了,要不要来几瓶草原上最烈的酒。

麦扎克尔起身从柜中拿出了酒坛来,放在宋漴南面前。

宋漴南注视着他,侧着身,避开了酒,只是那酒香避不得,飘得帐中满是香甜,像是不会醉人的果酒,香甜过盛,但宋漴南知道,这一口酒下去,人便会醉。

你不是年岁已高了吗?还是不喝的好。

麦扎克尔收回了酒,随意的坐下,默了少顷,那行,听你的。

两人相对无言,帐中一阵沉默,一会儿麦扎克尔唤进季堤,垂着头不看下边,说:带崇王下去休息吧。

他虽没有喝酒,但却像是醉了一番,脸颊下方像是醉酒的红,双眼无神,看着宋漴南走出去,便闭了眼。

季堤带着宋漴南去到休憩的地方,再回来时,麦扎克尔又躺在胡床上睡着了,满帐中的酒味,让季堤不禁怀疑他又喝了酒,只是去搬动酒坛时,却不见得减了轻重,真的没喝?他狐疑的走了出去。

转身看到桌上的茶水洒了满地,怕吵着床上的人,他没有收拾,熄了灯,便轻声走了出去。

群星点在夜空中,远一点明亮的是巡视的火把,再远些,他似乎还能透过小山,穿过深草,看见其余各部的灯火,也是点燃的,夜中多人辗转反侧,心中着急,真正能睡安稳的只有少数。

他闭上眼睛,一片黑暗,已经到了深夜了。

这深夜,麦扎克尔辗转,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胡族的事务也繁多,尤其近来让他心神俱疲,宋漴南的到来时给了他机会,也是主动进了他的局,留与不留,全看他还残留在心中的情意。

十天,他只有十天可以绸缪,选择启霓还是选择西边几部,这本来是一场没有意义的选择,可是临到头来,枭族拽住了他,他只能在其中徘徊,他没有办法两面兼顾,究竟要走向那边,对他来说,好像都是黑暗。

究竟有没有破局之法,他一时怎么也想不出,几方势力在他头脑中占据,争抢,弄得他头都大了。

早知深夜如此难过,就不应该听他的,还是喝些酒,好入睡些。

闭着眼睛,却也睡不着,麦扎克尔凝起心神,听着风声,外边广阔的天空之下,好似有大群人马朝着这边赶来,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又快速的抬起,长草与马尾纠缠在夜空之下。

他好像也听见了一只孤马,擦过重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如若是他,应该也可以冲出重围吧。

麦扎克尔这样想着,嘴角咧出笑来,好似已经没了束缚,自己开始在草原上畅游,骑马飞奔,可是他跑不远,身后又出现了铁链,将他从马上拖拽了下来,摔倒在草丛中,周边都是草影,却好像,每一个都是阻挡他的兵马,他被草压着,呼吸不得。

抬手挣扎,一睁眼,天已经亮了,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