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迁跟着高俊走向山岭,秋叶一到,风一吹过,也就黄了,落得满地,阳光一晒,踩得脆响。
不远处还有人在骑马射猎,等待着草丛中的小兔子。
高俊喜欢跑马,不喜欢射箭,可是这次秋猎她也没有带上自己的马。
她说:你跟着我干什么?何景迁答:这里景色好。
可是那个人说,这里的景色一点都不好,他可以带她回草原去,他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奔跑在草原上。
何景迁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高俊摇摇头。
他继续说:其实我看到你和阿勒岱聊天了。
我说我去找人,就是去找你,我一直跟在你们后边,只有你不知道。
望舒拉你过去之后,我去找了他,他说,你想离开,是真的吗?我一直都想离开的,你不是知道的吗?高俊回过头来盯着他,他们走到了小山丘的侧高处,回头望着身后的人与帐篷。
那你要跟着他离开吗?我在思考。
那我呢?为了你?你不会是我的理由的。
你说过让我顺其自然。
高俊继续向前走,一旁策马的那些人却是要回去了,我与他从小就认识,他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他不喜欢京都,我也是,他可以带我回去,你不可以。
这里对我的束缚太多了,还是在草原上自在。
所以你想答应他,当将军夫人,只是为了离开京都?何景迁觉得有些可笑,语速加快,话不自觉的就出来,我也可以……他说不下去了。
你也可以,你也可以什么,你能陪我策马,能陪我爬山淌水吗?你不行。
何景迁想起阿勒岱的话,问:那你为何不答应他?他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
那就不回去了,等等我。
再如何等你,我都回不到草原上去。
为什么非要是草原,我中了举人,我入了仕,我申请调转,之后我们就可以全国各地的走,爬山涉水都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去到民风淳朴的地方,与他们一同农作,去到边缘穷困的地方,帮他们振兴,其实除了草原,我们还有很多去处,草原你已经呆了前半辈子了,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束缚在里面。
京都束缚你了,我们就不呆京都就好了,你觉得任何一个地方束缚了你,我们就离开,去到下一个地方。
何景迁的声音慢下来,不要跟他走。
高俊觉得好笑,我没说跟着他走。
见何景迁绽开了笑容,又道:也没说跟着你走。
她的脚步不停,何景迁问:那你要去哪里?深山老林中,看看,能不能遇到不一样的。
陛下划了范围,再深些我们进不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在周围看看而已,你害怕,你就回去吧,也没有让你陪着。
高俊翻过这座小丘,向远看去,又有一片平地,然后便是有人驻守在旁,拔地而起的高山。
二人接近,被守卫拦下,说:里边危险,不可进去,还请移步。
高俊不说话,就绕着路边上走,有些失望了,她没有听到野兽的声音。
她着迷的朝着远处走去,不顾天色。
待反应过来,东边天上已经挂起了月亮,天空是墨蓝色的,眼前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像是蒙了一层纱。
她转过脚步,打算回去,就听见一旁树林中出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十米两守卫,他们不远处的两个人好像在聊着天没有听见周边的声响,毕竟守了如此之久,安山很少出现问题。
高俊下意识拉着何景迁轻手轻脚的往后退,因为练武敏感,她感觉到了危险,正在慢慢的靠近,树林中的声响越来越大,未知的鼻息喷洒,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东西,她又不能大声叫喊,只得慢慢的退后。
何景迁反拉着她的手,高俊为了不弄出更大的动静,不得挣扎。
她听见了深山之中,有东西撕裂的声音,还有人的闷哼声,有人?凶兽的声音越来越大,高俊拉着何景迁朝着守卫处跑了去,因为她看见了森林中的身影,那凶兽冲了出来,发出咆哮,它的身上有伤痕,尾后还插着一支箭,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熊。
高俊手中没有任何的兵器,只得跑到守卫的身后,周边的守卫全都聚拢过来,拉紧了弦,最近的那两个因着还在聊天,反应不及,一支箭软软的打在黑熊的身上,这更惹怒了它,看过来,红着眼挥着爪子拍打前面的人。
高俊又好像听见了森林中还有打斗的声音,有人回去报了信,一群守卫在这围着,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总不能单手和熊打吧,也就反着方向走了,夜色越来越黑,她只能听着身后人与黑熊对峙的声音,借着月色看着前方一点点的路。
一片漆黑,以为是自己走的太远了,但是又走了片刻,高俊也没有看到前方的灯火,周边也慢慢变清静,有着虫子的声音,还有何景迁的呼吸。
高俊忽想起这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何景迁的声音,转过身去,还好见到的熟悉的人。
何景迁忽开口,你害怕?见高俊没有回答,他走向前去,拉着她的衣袖,说: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高俊默默无语,我要不知道我会停下来,问:那你知道路吗?何景迁摇了摇头,还是说: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跟着你走错这么远了。
何景迁接着说:我们回去吧,也不知道在哪一步走错了。
高俊转过身,才发觉周边的树木变得细长高大,他们好像不小心进到了圈外,因为没有守卫守着,夜晚他们也分不清。
我们是不是走进来了?高俊问。
何景迁不敢答,他对这里不熟悉,但是现在他知道,找到人最重要。
他说:没事,我们先回去,朝着外边走就行了。
他们这边不算深,还能透过树木看到外边更远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黑熊,高俊心中对这还是有一些警惕的,若是她带有刀剑那还好,可是现下,她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周边没有声响,何景迁踩断了枝条,咔嚓一声,引得高俊回头看着,他连忙摆手,高俊没有看路,下一脚,踩着枝条差点摔倒,好在拉着了一旁的树木,而何景迁想着来拉她,向前倾身,反倒是自己摔了。
高俊伸手拉着他,被带着两人滚下坡去。
何景迁反应过来,拉紧高俊,护住她的头,此时并不需要避嫌,高俊也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脑袋,用脚蹬着树木,加大摩擦,不多时,两人终于被一棵树拦了下来。
两人同时放下手来,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被拉扯破了一下,石子印在高俊的手臂上,她轻拍着,起来上半身,打量着周围。
这一摔,他们比刚才还要走进了些,已经走到了森林的中间处,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楚,抬头,天空也被枝叶挡着,月光照不进来,洒下清冷的光束,更加渗人。
这周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周围没有沉闷的声响,头顶也没有阴沉的天空,此时的森林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太过寂静,好似没有生命。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在树林里,有一双在月光下泛绿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他们,等待着时机捕猎,两只阴森恐怖的眼睛,射出诡异的寒光,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们的皮肤,刺入了他们的骨髓。
何景迁觉得周围很冷,高俊也感受到了危险压迫的感觉,只是她看不到危险,未知,才是她此刻最怕的。
她轻轻拉起何景迁的手,写到:动静过大,引来危险。
何景迁自然知道。
高俊接着写:悄悄移动,不要打草惊蛇。
高俊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找到一些东西,手捡起了一根树枝,起身缓步的向下移动,两人屏息,她想从周围找到危险的来源,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踩到了什么东西,是软的,何景迁也踩到了,低头看去,差点惊呼出声,是一个人,不成人形的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呼吸。
高俊伸手摸去,已经凉了许久了,身体都僵硬了,她从那死者的身下拔出了剑,继续向前走着,好像进入了打斗的区域,周边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却没有听见凶兽的声音,这些都不够吸引它们,还是说,它们还在等待。
可是这里边不是不能让人进去吧,如此浓烈的血腥,怕是近几日才产生的。
是什么人?进来做什么?这些在高俊的头脑中一闪而过,现在,她只想知道,怎么出去。
何景迁照着高俊的样,在地上捡到了箭。
一开始他是有些反胃的,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没有见过这些的,到处都是断臂残肢,不小心就踩上了,真是冒犯。
只是如今,他来不及想这么多,他要出去,都是因为他,他们才越走越深。
终于走到平地,不在坡上,两人也隐约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眼尖的何景迁就发现顺着坡有一个洞,洞口狭小,若是一些凶兽,那是进不去的,蹲下身去探着洞中,有挺大的范围,应该能容纳两人。
当即就让高俊进去了,然后自己紧接其后,进去之后,才觉得洞中拥挤,两人的身躯紧挨在一起。
身后凶兽走了近来,看着自己的猎物没了,四下张望,探向洞中,何景迁在外边一点,从身后又拿出几块大些的石头,堵到了前面,屏息听着外边的动静。
那凶兽许是虎或是熊,一探不得,在周边又游走了半刻,这才不愿地离开,何景迁听着凶兽的脚步离开,松下心来,一时反应过来他与高俊的姿势。
高俊在里边,为了让他挤进来,勾着身子,面对着洞口,而他侧着身,挨着她,身后是高俊的手臂,阻隔这两人更近的距离。
高俊,你心动了。
何景迁侧过脸来,微趴到高俊的耳边,说。
高俊心想,它,不动会死。
却没有出声反驳。
何景迁接着说:再等等我吧。
高俊好奇,小声问:为什么非得要到明年去?这个时间,是有什么意义吗?因为现在我一事无成,我出不去,也对你没有什么吸引力,我在你面前就是小孩。
高俊轻声笑了,你本来就比我小。
不要用对阿灿那样对我。
高俊不说话了,何景迁接着说:别跟他走,你能武,我会文,到时候我们的孩子我教他文,你授他武……高俊打断何景迁的想象,说:我们走吧,这山中最好不要过夜,晚上太冷了。
何景迁闭了嘴,两人爬出去,又走回坡上。
高俊刚才没有多少的感觉,停下来一会,现在走在路上,觉得脚踝处一阵一阵的刺痛,怕是扭到了,她也不说,悄悄的扶着树干走。
何景迁走到她面前蹲下,高俊不动声色,何景迁拉起她的手搭在肩上,高俊重心不稳,就倒在了他的背上,二人无话。
外边制服了黑熊,守卫领队觉得山中奇怪,得到荣和帝的准许,带着人,举着火把进了山中,便见满地的尸体与血腥,急忙派人回帐中汇报,带着人走的更深些。
高俊他们没有走多久,就见到了火把,领头的人是她在军营中认识的了,当下派了人送他们出去。
回到帐中,二人被询问了一番,这才被放出去。
何景迁将高俊送回她的帐中,这才回了自己的帐中,何云远早就等在了帐中,一脸兴奋。
一开始晚宴时,何云远就发现自家哥哥不在席上,到处找都没有找到,之后听到了山中凶兽袭人,也就忘了这事,结果,就听说,高俊与她哥,两个人在山中。
何云远是看见何景迁背着高俊走回来的,只是那时进了荣和帝的帐中,她也不敢半路拦下,只是从宋邦那得到了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