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顾盼月和顾修瑾两人跪在威远侯面前。
顾盼月抢先说道:是我没把狼犬给栓好,不关二哥的事。
爹要罚就罚我吧。
威远侯看了一眼顾修瑾,道:刀杀人,狗咬人,主要还是看刀握在谁的手里,看狗的主人是谁,不然你要去跟一把刀、一条狗讨论对错吗?这次狼犬跑出来伤人,总要有个交代,你们兄妹俩谁受罚?顾盼月看见威远侯是在对顾修瑾说这话的,分明是打算让顾修瑾受罚,顿时心就提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跟护小鸡似的一把抱住顾修瑾,道:爹别打他,我受罚好不好。
偏偏她身子小,护得又不像样子。
顾修瑾身形比她宽阔高大,她跪着挪过去搂着顾修瑾的脖颈,便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
顾修瑾顿了顿,低头看着这个一心护他的小丫头,枯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波澜。
顾修瑾抬手,轻轻摸了摸顾盼月的头,有些无奈道:阿月别闹,我受罚。
好在最后,在顾盼月恳恳切切的目光下,威远侯也没有重罚顾修瑾,只罚他去跪一晚祠堂。
而顾盼月再三跟威远侯保证,一定看好狼犬再不让它出来伤人,才终于把狼犬保住。
从威远侯那里出来以后,顾修瑾就径直去了祠堂。
想着祠堂里寒冷,顾修瑾连晚饭都没吃,顾盼月怎能放心得下。
遂夜里装了点心,又拿了一件麾毡,偷偷摸摸来祠堂看他。
祠堂里庄严肃穆,四面墙壁和门扉是挡风的,可仍旧抵挡不住这冬夜里的一股子冰冷。
烛台上光火幽幽,顾修瑾跪在蒲团上,背影笔直如松,十分遒劲。
顾盼月进了门,把门关上,就迈着小碎步来到顾修瑾身边跪坐下,忙把麾毡披在顾修瑾肩上,从食盒里取出一样样点心,道:二哥饿了没,我给你带了吃的来。
顾修瑾垂眼看着她忙着手里的,又听她絮絮叨叨道:这会儿厨房里没热饭了,所以就这些点心,我一个没吃,全留着给你。
你冷吗,要不歇会儿,反正爹看不着,你坐着呗。
顾修瑾笑了下,道:爹虽看不见,祖宗却看着。
顾盼月像没听见似的,又自顾自说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他,问:二哥,你怎么不说话?顾修瑾伸手去摸顾盼月的耳朵,又听不见了?顾盼月勉强看他口型,道:下午时耳朵里安静过一会儿,后来又好了。
我以为没事的,现在竟听不见二哥说话。
说着她又对他笑,道:二哥别担心,通常我睡过一晚以后,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伸手去挠,又挠不到,只有些痒。
顾修瑾便扶着她的头偏向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极轻地拍着她另一只耳朵。
不一会儿,有微微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耳朵流到了顾修瑾的手心里。
顾盼月还在问道:是不是有水流出来了?大概是下午不小心,耳朵里进了雪渣子了。
等顾修瑾往手心里一看,神色微变。
手心里的积水是淡淡的红色。
原以为她已经好了,现在看样子是又复发了。
第二日一早,大夫就来了宴春苑,重新帮顾盼月检查耳朵,又是敷药,又是煎药。
那几天顾盼月耳根尤其清静,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就好像前世她被掌掴时,双耳淌血之初一样,雾蒙蒙的,什么都听不见。
可现如今和前世又不同了。
前世里她孤独无助,而今她有每天都过来询问她情况的爹,有整日围着她转的扶渠,还有院子里的狼犬。
就连顾修瑾,在家里的时间也比往常多多了。
顾盼月和狼犬相处得很熟了,偶尔也会牵着它去院外遛一遛。
府里上下,也包括楚氏和琬儿,只要是一看见顾盼月带着狗出来了,顿时人走鸟散。
顾盼月带着狼犬,几乎可以在侯府里横着走了。
自楚氏上次受到了惊吓过后身体就一直很虚,自己母亲这般虚弱,再看看顾盼月那头春风得意,琬儿就愤恨不已,与楚氏道:女儿去买包药,让人下在那狗的餐食里,毒死了完事,看她还能不能这样得意忘形!楚氏连忙拉住琬儿,道:你别去,那狗是顾修瑾带回来的。
楚氏至今提到顾修瑾,还心有余悸。
见琬儿不忿,楚氏又道:你不要去惹他,那个野种太恶毒可怕了……琬儿道: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横行霸道吗?楚氏眼里闪烁着恨意,道:横行霸道只一时,又不可能一世。
我们要帮你哥,等你哥将来继承了侯府,再把他骨头碾碎也无妨。
年后开春,天气渐渐暖和。
塘上结实的冰慢慢化开了,塘边的常青藤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一阵微风掠着水面拂来,浅浅碧波漾开,嫩芽在残余的料峭春寒里颤动。
府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二月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老魏帝病重。
然没过半个月,便驾崩了。
这段时间,顾盼月过得安宁且快乐。
如果说这一世有什么改变,大概就只有顾修瑾是她生命里的变数,其余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残酷的事实,终将会把她拉回前世的漩涡里。
老魏帝驾崩了,皇室发丧,举国同悲。
可这泱泱大国,早已分崩离析。
各路诸侯在自己的封地上日益强大,已经超出了皇室的控制。
魏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各地方以后,各诸侯纷纷派人入京悼念,却几乎没有诸王亲自进京的局面。
威远侯也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亲信进京。
进京的各路诸侯代表,悼完了老魏帝,再观摩了新魏帝的登基大典,方才折身返回。
顾盼月自知道大魏皇帝更替以后,便心事一日重过一日。
这种对前世重重的痛恨和畏惧,扶渠不可能明白,顾修瑾也不会明白。
扶渠问她:小姐,你怎么了啊,是不是犯了春愁啊?顾盼月:春愁……是个什么愁?扶渠挠头道:具体奴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愁,反正就是大多数闺秀小姐们常犯的一种病,比如叹一叹残雪如渣啊悲一悲春雨如泪啊之类的。
顾盼月扶额:……这也是一种病吗,这完全是吃撑了没事干,闲得发慌啊。
扶渠皱巴巴道:不是春愁,那小姐是什么愁?顾盼月道:我愁的,比伤春悲秋重要多了,关系到我以后一生的命运。
扶渠想了想,凑过来兴冲冲地问:小姐是不是愁嫁啦?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顾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