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月当然认出了他来,只是他怎么也在这府里?这可不就是前两天还在林子里剿匪的那个人么。
不过转眼想想,顾盼月又放下了疑虑。
当时他是带着官兵去剿匪的,放眼这整个徽州城,所有的兵都是她爹威远侯的,那他是她爹的门下武将也理所当然。
迂回曲折的回廊两边,梅枝斜伸,枝头嫣红的梅蕊与白雪点点交相辉映,暗香浮动。
他步子大,走得也快,顾盼月便提着裙子快几步追上回廊,叫住他:喂。
那人闻声一顿,回过头来看见她,不动声色。
顾盼月走到他跟前,笑道:果真是你。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不予回答,只安静地看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面对面,顾盼月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
他的轮廓刀削一般,那眉峰似剑,双眼深晦,本应该是一副俊朗的样子,却偏偏多了两分沉厉。
一看就很不好接近。
顾盼月有些后悔自己冒失的举动,又道:你别误会,我别无他意,只是想感谢你上次及时相救,和,一马之恩。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身子骨细,只有他肩膀这么高点。
以前很少与她打照面,如今倒是在她脸上看到两分生动。
他很冷淡地开口道:听说你朝我吹口哨,是在调戏我。
顾盼月一懵,旋即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我那只是在叫你,跟你打招呼。
他道:所以你用了‘这位兄台’?顾盼月问:那我该用什么?请问兄台贵姓?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顾盼月炸得个外焦里嫩。
只听他简单有力道:我是你二哥。
扶渠一出宴春苑,就发现顾盼月不见了。
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才在回廊上找到她。
顾盼月已在风中凌乱。
扶渠捋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你怎么跑这么快,才一出门就不见影儿了……顾盼月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还有个二哥?扶渠捣头:对啊对啊,二少爷是侯爷的庶子,也就是小姐的庶兄。
顾盼月一脸面瘫:那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扶渠道:那先前……小姐也没问哪……小姐和二少爷老死不相往来的,他不是重点啊,那大房的楚氏和四小姐才是重点啊……说着就咽了咽口水,又问:他……难道很重要啊?顾盼月抽着嘴角道:在山脚下救了你我一命,你说呢?扶渠一合掌,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说了,上回小姐掉进冰窟窿里,还是二少爷给捞起来的呢。
顾盼月扶额:……她不认得人家就罢了,还对他吹口哨?对他说这位兄台?难怪,当时那林子里的所有士兵都静下来了,他的面色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现在想想,真是够丢脸的。
顾盼月前世对自己这位庶兄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她只有从被凌辱、做大魏皇后起到死的十年记忆。
想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兄妹之情真真是淡如水,所以后来她几乎没再想起过他。
这位庶兄叫顾修瑾。
顾盼月到现在才回味过来,他顾修瑾真要是从外面进府来,怎会出现在这内院之中?他分明也是从内院去前堂的。
先前走得太急,顾盼月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不管这些了,顾盼月着急见到威远侯,索性先抛开不想。
只当她是掉进冰窟窿以后大病一场,不怎么记事了。
这侯府里谁都可以不记得,但威远侯,她却不能不记得。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顾盼月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她捧着他的血衣失声恸哭的画面,还有他的遗骸被从坟墓里启出,不得安生……她为了护父亲一具全尸,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侯爷,三小姐哭了……堂上武将咋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