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烤鱼后,叶澜忽变得忙碌起来,常常白天一整日见不到人影。
夜里归来时,神色具是疲惫。
李慕英很想问他近日所为何事,可在看见他脸上的疲惫后,甚么疑问都憋了回去,只余满满的无奈与心疼。
自此不再吵着要去凡界游玩。
去不了凡界,李慕英便会偶尔出宫放风。
临渊殿自是首选,她能看见叶澜在殿中正襟危坐处理公事。
而她只在殿外遥遥看一眼,不靠近亦不出言叨扰。
看过叶澜后李慕英便沿途观景,一袭华贵的冥后服在道上实在招眼,引得过道的鬼民频频侧目,识得她的鬼差们见了她会主动行礼,不识她的听见鬼差唤声小娘娘便明了她是何人。
身在地府,作为一名有阳气的活人,哪怕那身行头再不便,也必须借借小娘娘的风头。
不若又会出现上回的乌龙。
不觉间走到了奈何桥,李慕英一眼就望见了忘川河岸那些开得正艳的花儿。
冥府植被稀少,花亦是只有这一种。
它们迎风而动,带来一股特殊的异香。
恍惚间李慕英复又想起,上一世她被一只巨兽追逐至此,眼看着要被巨兽撕碎,而叶成澜如天神降临,手持长剑将巨兽逼退。
那时的他是有多么神勇,可她那时满脑子仅有被蒙骗的愤怒,将他的好意付之一炬,不顾一切跳下轮回井。
说起来,李慕英还真要感谢那只巨兽。
那只巨兽虽说伤了她,可若是没有那场意外,她上一世就饮下孟婆汤忘却前世种种,真相永远成了谜。
她与他之间,亦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回至北妄宫,阿焕见她近日总是孤身一人,便出来陪她唠嗑。
阿焕素来古灵精怪,且乐衷于逗李慕英欢心,李慕英因此频频展颜欢笑。
阿焕坐在扶栏上晃荡着双脚,聊着聊着忽道:小娘娘,有件事您还不知道吧?甚么事?——我听说泠华有踪迹了。
李慕英疑惑:泠华?那是何人……?他就是害得帝君大人昏睡了十余日的那个魔头呀!李慕英立时想起数十日前那名面容阴翳的男子,拧眉道:原来是他?!其后李慕英才得知,那泠华也曾是天界的一位仙君,因修习邪术而害了不少性命,常常是将人剥皮抽筋喝血。
后天界派人而诛之,将其元神锁于第十九重血池地狱,迄今已有两千年。
前阵子不知怎地给他逃了出来。
被打入地狱的恶鬼身上都会有特殊的烙印,哪怕逃出地狱,亦无法走正当渠道离开地府。
而尸魂界那儿有处空间相对薄弱,那魔头便是从那逃出去的。
近日听闻那魔头有了踪迹,想必帝君大人正在张罗着将其拿下吧。
阿焕见她拧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小娘娘可莫要觉得帝君大人冷落了你呀,毕竟公事要紧嘛。
且在帝君大人眼里,您的安全比甚么都重要。
他不告诉你也在情理之中。
李慕英瞳仁稍转,颔首道:我知道,我没有怨他的意思。
阿焕松了口气:那就好……是夜,二人洗漱更衣相拥上榻。
叶澜将将躺下,李慕英忽道:泠华的事进展如何?叶澜神色诧异:……你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件事。
我也没有怨你的意思,毕竟我又没什么修为,去了亦是你的累赘。
只不过,我有权知道这件事的进展罢?李慕英语气虽柔,却带着不容置否的意味。
尤其那目光灼灼,就好似他今夜不说她便不会罢休。
叶澜耐不过她的软硬皆施,轻吐一口气,道:……其实这些时日里,我一直有派人暗中搜寻他的下落。
他从血池地狱里逃出来的那天实力尚未恢复,且又被叶成澜重伤,所以躲起来养伤了。
近日我手底下的人发现他在人间界有过踪迹,只不过他很狡猾,每隔一段时辰就变换位置,摸不清具体在什么方位。
总而言之,我正在想法子围剿他。
……他曾说过,只要他吸够百人血,哪怕叶成澜亦不是他敌手。
此话是真是假?李慕英担忧道。
叶澜闻言轻哼一声,眼底尽是不屑:——听他信口开河。
那次是因为有你做人质叶成澜才会吃他一记暗刀,真要打起来,我还是有信心将他拿下的。
那就好。
总而言之,你可莫要背着我犯险啊。
她可不想再守着一具不言不动形如尸体的他数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叶澜轻轻一笑,摸了摸她面颊,道:不早了,睡吧。
李慕英点点头,就着他温暖的怀抱缓缓合上双眼。
叶澜随即阖了眸。
浓重的血腥味难掩,血池如镜面平静无澜,几朵红莲在池中盛开,诡异而妖艳。
血池旁上,坐着一人。
一袭玄袍,红纹衮边。
长发未束披散于胸前与脑后,左右两鬓各有一缕银白夹杂其间。
他双目紧闭,盘腿而坐,似睡着一般。
叶澜径直向他走来,在他身侧站定,垂眸看了他良晌,幽幽开口:……真不明白你这厮一直搁这做什么,分明早就该醒了吧?男子不语。
叶澜蹙了蹙眉,同样盘腿坐下,道:……也不知妞儿先前是怎么梦见这一处的,好说歹说让我糊弄过去,不然给她担心死。
喂,你再不醒,你那身子我可就一直用着了啊?男子依旧不言。
嘁,又给爷装耳聋——叶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两手放置于膝,闭上双目。
而就在他闭目的一刹那,身侧的男子眼睫轻动,缓缓睁眼。
暗金色的眼瞳如同地底暗涌的岩浆,深邃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