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城,天下人的梦幻之都。
我终于来了。
思陈和十几名杀手,伪装成贩马的商人,沿着洛水河南下,日夜兼程,往迪拜城行去。
女帝在思陈离开前,用徐五的性命要挟她:如果你敢有什么小动作,我会让你爹爹死得非常痛苦。
女帝这人阴狠毒辣,她从不担心思陈知道她的身世。
有了听言蛊,更何况徐五还在她手里,量思陈也不敢背叛她。
思陈小小年纪,行事却比大人还老道。
她不爱讲话,始终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船板上,望着迪拜城的方向出神。
她是所有杀手中年纪最小的,却也是身手最好的。
其他杀手都很惧怕她,对她说话时都特别客气。
就快到了,陛下让我们辅助你,你有几分把握能得手?领头的杀手客客气气地问思陈。
思陈抱着剑站着没动,连头都没转一下:一分也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思陈:听天由命。
比起刺杀自己的娘亲,思陈现在更想见到她。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让天下人视她为神。
她是不是也跟女帝一样,皇权至上。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所有的人和事都可以牺牲。
她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呢?听说她也有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一定很懂事很乖巧,文武双全、身手不凡吧……时间回到几年前,思陈两岁的时候。
那时正是迪拜城发展初期,也是狐影和女帝战火不休、全面爆发内战的时候。
双方在东昌城鏖战,战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狐影的部下突然患上了一种怪病,接连有士兵离奇死亡。
他们病得特别突然,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开始卧床不起。
吃药、针灸都不管用,脏器迅速衰竭,最多坚持五天,五天过后人就离世了。
这种怪病打乱了狐影的作战计划,导致义战军的士气一低再低,很多不好的传言在军营中流传开。
有人说,这是老天在惩罚他们这些逆天行道的男子,故意降下灾祸,让他们向女帝投降。
男子不可违逆女子,更不可掌权。
狐影这般逆天而行,终于遭了报应。
沈逸为了治好这场怪病,每日不眠不休地翻阅医书,在军营中炼药、试药。
忙得昏天黑地,也没能阻止这场怪病在义战军中蔓延。
相继去世的义战军越来越多,一开始每天只有三五人,发展到后来变成了三五十人,到最后,变成了上百人。
从不认命、不信邪的狐影,都开始绝望了。
女帝更是借此机会,大肆宣扬他对抗女权,触犯了天威,有违天道纲常,这是老天爷在降罪于他。
狐影太过忧虑,人迅速的消瘦下去,面容也憔悴得好似苍老了十岁。
他把能请的大夫、医者全请了个遍。
甚至不惜求助金夏国和圣滇国女帝,只要他们能治好义战军将士的怪病,狐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就连陈姣姣他也没放过,第一次给陈姣姣回信,在信中向她求助。
在怪病爆发之初,陈姣姣就已经研究过这场病的病因,还写信跟沈逸讨论了好几次,两人都束手无策,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病。
像是瘟疫,可这种瘟疫只在狐影的军中扩散。
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就连阡陌和小吴,也全都染上了这种怪病。
狐影走投无路之下,一个人独自去了伽蓝寺,伽蓝寺是佛教信徒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这里也是最接近上天的地方。
天下人都说,这里的圣僧纳兰,可以听见上天的旨意。
狐影独自前来,就是想问问圣僧,到底是不是他违逆了天道,老天降罪于他,才降下了这场灾祸。
如果是,他愿以死谢罪。
只求上苍能放过义战军战士。
纳兰不愿见他。
他就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这三天日日大雨,老天好像真的在跟狐影过不去。
跪到第三天的时候,狐影已经晕厥过去了,不过他仍旧没有起身,跪趴在地上,求圣僧告知他天意。
三天过后,狐影被人抬进伽蓝寺,他昏迷了一整天,高烧不退。
睡梦中,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圣僧在他耳边讲话。
帝子手下的上万义战军,命数早就尽了。
现在老天收回他们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样的话,狐影突然双眼圆睁,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上万义战军!不可以!他们可都是苦命人,前半生受尽了欺负。
为了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才选择跟狐影一起反抗女子独尊,为了天下男子能有尊严地活着而战斗。
他们是战士,如果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一代英烈。
老天为什么要让他们死得这么窝囊?到底是为什么!不行!他们不能死!我不允许他们死得这么憋屈!到底是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狐影崩溃的对着虚空大喊,他膝盖上刚包扎的纱布又被鲜血浸透了。
床边并没有人,狐影好似疯了一般,从床上滚下来,不顾小和尚的阻拦,拖着病重的身子,强行闯进纳兰的禅房。
纳兰生的极为精致,像墙上挂着的,不染尘埃的圣佛。
他敲着木鱼,一睁眼,跟狐影对上的那一刻。
狐影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躲着不愿见自己。
因为他正是狐影前世的旧相识——纳兰容安。
前世,他曾阻挠过狐影的婚事,劝告他不要嫁给陈云依。
还说他为了狐影泄露天机,要在佛前苦修三百年,才能弥补他犯下的罪过。
可三百年前,狐影没有听他的劝告。
他叹息着离去,对狐影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我二人缘尽于此,永生不再相见。
没想到隔了三百年,他们又见面了。
容安?狐影不敢置信的喊他,他不敢相信前世今生的走了一遭,他还能见到旧相识。
纳兰容安摇头叹息:我为了你历劫三百年,却仍然无法阻止你跳下火坑。
三百年劫数刚过,你又来做什么?狐影往日何等尊贵,现如今却跟路边的乞丐一样邋遢狼狈。
长发因为连日的风吹雨淋,结成了块,脸上的脏污也没有清理。
那双勾魂摄魄的漂亮眉眼,始终紧蹙着,眼里全是忧愁。
容安,这次我听你的,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听,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我求求你了,容安,我愿意替你承担所有劫难,我愿意终生伺候佛祖。
狐影跪着往纳兰容安面前走,走一步说一句,态度虔诚,神情卑微,往日的尊贵再也不复存在。
可他已经如此虔诚了,纳兰容安却说:你还是起来吧,前一世你做不到的事,这一世你也同样做不到。
狐影砰砰砰的以头抢地,给他磕头:容安,前世是我愚昧,辜负了你的好意。
这一世,我一定做得到。
是不是要我离开陈云依?我已经离开了,我不会再跟她纠缠不清。
容安,我做得到,我做得到,求你救救我的部下,不要让他们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狐影膝盖上的血在房间的地板上,拖出了两条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额头也磕破了,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他身上、往地板上滴落。
眼泪也在不停地落,他第一次哭得这么难看,却也是第一次,哭得这么可怜。
见纳兰不为所动,狐影拔出自己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左手经脉。
纳兰,我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这条命。
你再信我一次,可好?狐影伤痕累累的跪在地上,手腕上的鲜血喷涌而出。
纳兰不染纤尘的房间,到处都是狐影的血迹。
他为了让纳兰心软,不惜用上了苦肉计。
纳兰终是不忍,叹息一声,点头答应帮他。
狐影松了口气,精神刚一松懈,紧绷的身体就像破布一样,软在了地上。
小和尚们蜂拥进屋,将他抬下去治疗。
半日后,狐影再次从床上醒了过来。
这一次,纳兰就守在他的床边。
纳兰在他的床边点了安神香,可狐影仍然睡的不安稳。
已经那般疲乏、困倦了,却也只睡了半日,就挣扎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容安……没等狐影发问,纳兰容安就兀自开口说道:我会告诉你安度此劫的办法,但是我不相信你能做得到。
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这条命……狐影断然道。
死容易,但是有些事可比死难多了。
纳兰容安仍旧用怀疑的口气对狐影说道。
狐影再次保证:无论是什么事,我都能做到。
你就告诉我保我部下平安的方法吧。
你部下遭此劫难,是因为他们在两年前的隐阳城大战时,命数就已经尽了……怎么会?那时候陈姣姣带着他们守城……对,是陈祖给了他们新的生命。
纳兰容安接道。
你是说,这件事跟陈祖有关?狐影知道纳兰容安在犹豫什么了,前一世他那般苦劝自己,自己都不听。
抛下国民和皇权,也要嫁给陈云依。
如果这次的劫难又跟陈祖有关,纳兰容安不信任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确实跟陈祖有关。
天象显示,陈祖在隐阳城大战中,保下你的上万将士。
上苍要她兑现的承诺,她却一直没有做到。
现在时效已过,天罚降下,当初的将士,都活不了。
纳兰单手作揖,徐徐道来。
怎么会这样?狐影怔愣良久,喃喃道。
纳兰不语,等着他接受这件事。
半晌过后,狐影认命的询问:那现在该如何补救?纳兰:渡劫之法,说难不难。
但是却需要你亲自实施,只怕你做不到。
到底要做什么?我可以做到!狐影再三肯定,为了上万将士的安危,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豁出去,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纳兰容安叹息连连,架不住狐影的软磨硬泡,终于说出了渡劫之法:陈祖上一世因为你,曾辜负过其他几位男子。
这一世,她本就是为赎罪而来,欠下的情债也该还了。
我该做什么……狐影追问道。
只要陈祖跟其他几个男人生下孩子,这劫难自然就解了。
如今,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还差两个……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跟谁有的孩子!狐影的声音不自觉的抬高了八个度,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纳兰仅仅只是提起此事,他就已经怒了。
纳兰容安沉默的看着他,狐影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变,无力的辩解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如此在意她,还是趁早放弃吧。
纳兰容安起身想走,却被狐影一把拉住了。
我不会再这样了,容安,请你相信我。
纳兰容安:帝子,我也请你先想清楚,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上万名将士的性命重要。
当然是将士们的性命更重要,我不会……再犯糊涂了,我向天发誓。
狐影竖起三根手指,目光坚定,神情庄重的说道。
纳兰容安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道:你如果能在三个月内,让两个跟陈祖有情缘的男人,跟陈祖春风一度,并有了陈祖的孩子。
此劫方可破解。
狐影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让别的男人,跟她生孩子……你做不到,是吗?纳兰很肯定的问。
确实很难做到,这种事狐影光是想一想,心里就堵得慌。
可那么多将士的性命,等着他去解救。
他已经怕极了,每天看到将士们倒下,那么多鲜活的生命,从他眼前消失。
我……做得到,狐影低语一声,又接着仰头大声喊道:我做得到!就像在跟老天爷对话似的。
前一世他不听劝,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亲如手足的将士,死在自己面前。
这一世,他一定会救下他们。
帝子,渡劫之法我已经告诉你了。
上万将士,是救是弃,就看你自己的了。
纳兰容安站起身,对着狐影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独留狐影在房间里对着虚空出神,他从未料到,老天对他的惩罚,竟是这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