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明明好好的,方才属下派人去把他带过来,发现他的居所里进进出出许多人,仔细问了周边的居民才知道,吴良在自己屋里悬梁自尽了!石房跟在云栈身侧,嘴里跟连珠炮似的说道,据那些居民所说,在他家进出的那些人全都是知府衙门里的人,说是要为吴良处理身后事,但去那的手下回禀说,看他们的举动更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依属下之间,怕是吴良跟咱们联系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孙辉那伙人把人灭了口,现在正在找他手里的证据呢。
石房心中暗恼,后悔自己怎么没事先料想到这一点,提前把人保护起来,现在人死了,少了个强有力的人证不说,那些足以按死孙辉等党羽的证据也不翼而飞,找不着还好说,若是落到孙辉手里,那才是真的棘手了!主子,您看咱们是不是也要派人去找找那些证据?不用。
云栈走在前面,在院中一处石桌边坐下。
大概是考虑到这里会有人歇息,这里提前摆放好了软垫,避免石凳冰凉冷硬。
云栈揉了揉眉心,将心思从和宋仲素的谈话中抽出来,放到眼下的事情上,现在吴良的尸首在哪?在知府衙门的停尸房里。
石房回道,咱们的人一直盯着,说是准备身后事,但那群人只是把尸体随意丢到了停尸房就没再过问。
孙府的人还在吴宅翻找?石房点头,是。
头上繁星点点,有星无月,一阵微风吹过,不知带起了哪出瓦片上未化的积雪,落在脸颊上泛起点点湿寒。
云栈忽然想起降雪的那一晚,他整颗心都放在那个人身上,全然没有察觉到山洞之外的狂风骤雪。
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一拢篝火旁的静谧相依。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一晚,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大脑总算可以毫无障碍的运转。
一个能全程参与舞弊案的师爷,其能力不容小觑。
既然证据现在还没有被找到,那它被留在那里的可能性就不大。
云栈说道,吴良也未必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若想找到他留下的证据,还要从他的尸体上找答案。
石房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您是想验尸?对,而且要抢在孙辉反应过来之前验。
这······石房有些为难,咱们东厂验尸的人这次没有跟来,从圣都临时往这边调最短怕是也要六、七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吧。
而保州本地的仵作都是孙辉的人,根本不能信任。
就算是药铺极有经验的大夫,也不过常年查验尸体的仵作心细,能发现各种蛛丝马迹啊,事态严重,半点疏漏他们都不能接受。
齐神医倒是快来了,但他脾气古怪,一向是只医活人,不碰死人,让他放下身段去验一具死尸,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不信任的不能用,经验不足的不能用,这种情形便是手眼通天的东厂都只能被掣肘。
石房挠挠头,试探问道,主子,要不咱们先把尸体偷出来,然后再调人来验吧?反正现在天气冷,尸体易保存。
我能帮你们。
石房一骇,手里长刀出鞘,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为何他半点都没有察觉?如果此人是对主子有恶念之人,只怕主子已经在他眼前出事了!石房不敢再想,看着出声的地方提起十万分的警惕!来人慢慢向他们走过来,走过黑暗处,在一处灯笼下站住脚步。
摇晃的烛光映照在来人脸上,直到看清来人的面容,石房才放下戒心,把刀插回刀鞘,冲那人拱了拱手,歉然道,原来是司二公子,属下失礼了。
阁下不必对我自称属下,司某人担不起。
司重笙缓步走到石桌旁,理了理长袍,旁若无人地在云栈对面坐下。
石房一噎,被这话呛得灰头土脸。
古言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自己都这么伏小做低了,司二少怎么还是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咳咳,他咳了一声缓解缓解自己的尴尬,把话题往正事上转,您刚才说,什么事您能帮忙?仵作,你们刚才不是在说这件事么?司重笙还在整理外袍,似乎是想把褶皱的地方捋直。
石房下意识看了眼自家主子。
果然,司家二少早就来了,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全,历来得知东厂隐秘的人必定不能留活口,可是这位······石房不敢擅动,只能等主子裁决。
司重笙没抬头,却似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低声笑了笑,笑声有点泛冷,不要误会,没人想知道你们的秘密,这个地方是我先来的,有人非要在我耳边说秘密,难道还怪我了?这······呵呵······石房干笑。
司二少,您有怨气不要冲我来好么?正主就在您对面坐着呢,要不您行行好,怼他吧?为何帮我?听到云栈说话,石房松了口气,后退一步,当隐形人去了。
这次,司重笙把头抬了起来,看向云栈。
两人目光对视,一个算不得友好,一个波澜不惊。
司重笙率先把眼神移开,听黄叔叔说,重明也想把这件事查清楚,就当我是为了我妹妹吧。
提起司重明,云栈似乎接受了他的理由,没再追问,你有信任的仵作?不算熟识,一面之缘,京兆尹府的女仵作。
司重笙坦然说道。
云栈看着她,并未因为几个字就直接回绝,反问问道,为何信她?无他,当初从山匪遇害的死者,寿衣都是她自己一件一件穿上去的,所以我觉得她可信。
云栈看着他的眼睛,司重笙同样回望。
好,如此,便劳烦你将她带来此处。
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验尸的人选就这样定下来了。
石房张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主子都同意的事哪里有他插嘴的余地,即使他觉得司二少仅凭一件事就觉得那女仵作可信太过武断。
下去准备吧。
石房一愣,见司重笙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应过来主子这是要支开自己,有话要跟司二少说。
分别冲二人行了一礼,石房恭敬退去。
他一走,石桌旁立时陷入沉默。
云栈不言,司重笙也不言。
良久,是不是风力太大,垂落了房顶上的砂石,小石子落在石板地上,啪嗒啪嗒地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二人脚下。
有这点儿声响出现,僵局总算是被打破了。
云栈问,方才,你都听到了?偷听之举实为君子所为,但事关家妹,司某甘愿做一回小人。
况且,九千岁不是一早就发现我在门外,才故意说给我听的么?听到对方承认,云栈藏在宽大袖袍里手猝然紧握。
司重笙道,不管您刚才所言是否真心,司某都当它是真的。
请您也记好自己的话,切勿违背。
他坐到现在,目的就是说这句话,现下话已说完,自然也就没了留下的必要。
起身,行礼,司重笙转身离去。
云栈望着他刚才坐过的地方,纤长的睫毛掩去眼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