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欲坠,残影晃动。
等到最后一道橙色的霞光,湮灭在高楼大厦之后。
夜晚,接踵而来。
夜晚的巷子十分宁静,没有嘈杂的说话声,没有喧闹的汽笛声,只有柔和的风声。
黑色笼罩了所有房屋,巷子里夜色朦胧,树影婆娑,周围非常安谧。
这样的环境,如果不是跟非常信任的人走在一起,钟离沫可能拔腿就跑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从角落里冲出来一个人,结果第二天,她就上了社会新闻。
钟离沫的脑洞一开,浪漫全无,只剩惊悚。
从网球场出来,牧砚城难得地邀请钟离沫一起吃饭,他说妈妈三令五申不许提前退场,估计回家也没有饭吃。
这约饭的理由,令钟离沫哑然失笑,但还是应了。
刚打完球的时候,身上还有热气,钟离沫穿着无袖的网球衫,走在夕阳下也不觉得空气微凉。
这会儿夜色降临,巷子里微风穿堂而过,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牧砚城侧目看她,拿起搭在小臂上的西装外套,捏着肩膀处,盖在了钟离沫身上。
自相识以来,钟离沫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感叹,牧砚城真的是正经人家的好孩子,行事作风真君子。
饶是给异性披衣服,这种可以稍微暧昧的举动,都让他做得正气凛然。
就好像,如果钟离沫产生了一点旖旎的小心思,都是对他好意的亵渎。
相亲,不就是默认,以交往为前提的尝试吗。
钟离沫觉得,她和牧砚城的社会主义兄弟情,是越来越纯粹了。
想到这,钟离沫不由得开始叹气。
都饿得叹气了?牧砚城开玩笑打趣钟离沫,那就快点走吧。
牧砚城牵上了,嗯,他自己外套的袖子。
钟离沫怕他把外套拽掉,也只能紧紧跟着他的步伐。
不管牵的是什么,至少目的达到了,就也算,可以吧。
钟离沫无奈地笑了。
牧砚城带着钟离沫在一处小门前停下,他叩了叩房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把门打开。
私房菜?钟离沫跟在牧砚城身后,打量着不大的小院子,随着他坐下。
算是私房菜,但不是你吃惯的那种。
我吃惯的是哪种?我都吃大排档。
牧砚城只是笑,也不争辩。
多年前,他做记者的时候,认识了这家店的老板娘。
当时她的丈夫工伤,得不到应有的赔偿。
牧砚城听说之后,直接回报社写了特稿发出来,结果连累主编一起受处分。
幸好,赔偿后来拿到了,牧砚城也没那么在乎褒奖和惩戒。
老板娘只做鱼头,手艺一绝,但家里人手有限,也只能在一家院子摆摆摊,顺便照顾行动不便的丈夫。
牧砚城带了很多人来过,除了因为好吃,也为了照顾她的生意。
牧记者,不是上次那个小姑娘了?牧砚城神色一惊,连忙解释说,上次是实习记者,自己带着出来跑新闻的。
这位,是他的朋友,不是同事。
你还没带过女朋友来呢,是女朋友吗?老板娘招招逼近,钟离沫觉得牧砚城冷汗就要下来了,大家都喜欢看镇定自若的人自乱阵脚。
钟离沫噗嗤一声,就笑了。
老板娘,正经人脸皮薄,还是别逗他了。
女朋友护着你了,我不问了。
呃,老板娘话一说完,钟离沫也尴尬了,果然还是群演最入戏。
钟离沫不声不响地吃饭,牧砚城倒没有先动筷子。
他帮钟离沫舀了一碗汤,又拆了很多鱼头上的肉,大致挑了挑刺,放进碟子里,搁在钟离沫面前。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
钟离沫抬眼看他,也没说话。
牧砚城毕竟三十岁了,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但总不会没谈过恋爱。
他会照顾旁人,也是自然的。
钟离沫点点头,专心吃饭,停止胡思乱想。
一顿饭之后,回到家,以往寂静的房子灯火通明。
钟离沫眉毛微挑,今天散这么早,还都回家了?边想边推开大门,客厅主沙发上,中年男人余愠未消,目光凌厉地看向钟离沫。
呦,回来了。
钟离沫扬扬手就算打过招呼,提步就往楼上走。
我让你动了吗?不说话已是不怒自威,钟离沫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是我爸,不是我的大脑,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控制呢?钟离沫也是不惧,语气尤为戏谑。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钟离沫腹诽,还真是会抓重点,谈判桌待习惯了,专挑对自己有利的听。
今天你去哪儿了,开场舞不是让你跟陈少跳吗?没礼服,也不认识你说的陈少。
钟离沫斜倚着楼梯,翻着手机,跟男朋友约会去了,你们不是着急把我嫁出去吗?钟离沫翻着翻着,看到牧砚城的头像的时候,手顿住了。
这人像老神仙一样,随便说他是男朋友,不算辱没神灵吧。
你什么男朋友?都怪你姑妈,宠得你不像话,什么阿猫阿狗都介绍给你。
人家是主编,比你有文化。
钟离沫眼神也不算友善。
对这个爹,她也无话可说。
发妻尸骨未寒,就莺莺燕燕不断。
现在又想卖女儿求发展,缺德事做多了,也不怕睡不着。
哼,你不姓钟离,他能和你在一起?别以为谁都像你那些胭脂俗粉,就爱你那几个臭钱。
别的不敢说,牧砚城见了她爹,估计扭头就得走。
想到这,钟离沫又叹气了。
那你问问他,如果你被赶出家门,他还跟你在一起吗?钟离沫目光一凛,这是在激她呢。
但是今天这个电话不打,难道以后任他捏圆了,搓扁了去联姻吗?钟离沫心一横,只能硬着头皮把电话拨过去。
喂,牧砚城。
钟离沫怕他一出口就是钟离小姐,这戏就没法演了,连忙自己开口把话说完,我爸要把我赶出家门,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钟离沫手心微汗,连朋友都不算呢,就直接被迫这样问,她也不敢确定牧砚城怎么回答。
所幸没等多久,那边低沉的声音,回了个嗯。
钟离沫真的是服了,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不要犯直男病。
嗯是什么意思。
愿意。
一家之主脸色铁青,钟离沫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胜利者丝毫没有隐藏挑衅之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