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之后,天气再度降温,次日便隐隐可见天上飘落雪花,小小的一点,沾上衣服没多久就化了。
汀陵这座城市,迎来了二月雪。
浪漫的月份,浪漫的小雪,人情世故却跟浪漫反冲。
宋义在收到宋狌的信息之后便去查了监控,那女人穿得不少,脸上戴着墨镜,对她不熟悉之人压根瞧不出她是谁。
崔琳琳拍了照发给陈烟,没一会儿就确认这人就是林岚。
因为这事儿,宋义特地请假在家一天,专门死守林岚。
又或许是今日下雪,他在楼道里徘徊许久都没见林岚的半个影子。
一个女人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宋义背着手,想了好一会儿,便按响了云家的门铃,跟云雄摊开来说此事。
云雄对林岚的意见甚大,一听宋义提到那个名字就控制不住发火:她敢来!不要脸的东西,休想进我云家门!宋义帮他顺了顺气:只是让你们提防着点,要是真的见到了她,云老您可别冲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听见没?云雄倒了一杯茶降火:知道了。
只是这事儿他们小心提防了几天,仍然不见有什么女人出现在戈蓝,便缓缓松懈下来。
这场小雪虽然不大,但持续的时间久,一直下到周末。
宋狌自从知道陈烟患的是什么病之后不惜花钱在网上找了很多专家来问,问完又把结果推给崔琳琳看,让她劝说陈烟进行化疗治疗。
崔琳琳何尝不知道,只是陈烟似乎对化疗二字很排斥,死活不肯接受。
这段时间在医院,他们跟郭冬凌也逐渐熟络起来,可即使郭冬凌帮着一起劝,陈烟仍是不肯。
崔琳琳劝到一半忍不住想哭,中途跑出了病房,抽泣着擤鼻子。
宋狌这时候打进来一个电话,她接起,听着他在那边絮叨。
宋狌,来趟医院吧。
崔琳琳了解陈烟这个人,脾气虽好,可一旦决定的事情,任何人撼动不了她的决定,除了让宋狌来劝说试试,她已经没了办法。
宋狌微怔:让我过去?嗯。
崔琳琳没解释太多,栀子呢?在爷爷奶奶那边。
虽说有疑虑,但他还是起身拿过外套穿上准备出门。
崔琳琳提醒道: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去哪。
宋狌应声,将门轻轻关上,加快脚步下楼。
东区人民医院他不是第一次去,进去后询问了科室他便沉着一颗心去找,在见到走廊椅子上坐着的崔琳琳时,他放缓了脚步,走过去缓缓蹲下,将哭过不久的她拥入怀里。
崔琳琳无声叹气,嗓子微哑:你爸去买饭了,现在主治医师在里面跟她聊,栀子应该跟你提过的,姓郭,你烟姨在清葫的朋友。
松开后,宋狌拍了拍崔琳琳手背:嗯,知道了。
崔琳琳叹声:要不是咱们劝不动,也不会让你过来,你烟姨打小喜欢你,你又和栀子最亲密,我想,你的话多少她会听进去一些。
宋狌点头:我明白。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陈烟闭着眼睛,不似睡着了,而床前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显然就是郭冬凌。
郭冬凌瞧见他时愣了会儿:你是?陈女士的干儿子。
宋狌这话一出,闭着眼的陈烟顿时睁开眼睛,作势要坐起来。
郭冬凌一阵无奈,将两个枕头提起搁在她背后垫着:得,咱们劝不了,就让你干儿子劝。
陈烟脸色忽白:宋狌……郭冬凌起身,把椅子让给宋狌后走了出去。
他没坐,高大的黑影笼罩在陈烟的身前,脸上毫无表情。
栀子在爷爷奶奶那,我偷偷出来的。
知道她最担心什么,宋狌在步入正题前解释了一番。
陈烟收拢手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化疗?宋狌开门见山。
陈烟滞愣了会儿,开口:化疗副作用太大,一化疗,不就什么都暴露了么,化疗要掉头发的,栀子那眼睛雪亮雪亮,会知道的。
那切除手术呢?宋狌身体微颤,国外有这方面很厉害的专家……陈烟扬手,撩开她已经遮住眉毛的碎发,扯唇:手术没有用的。
宋狌喉咙滚了滚:我查过资料也问过专家,手术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而且,钱不是问题。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发颤的。
陈烟抚平他紧蹙的眉,好半晌,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宋狌……晚期,是没有办法了的。
那百分之十不到的几率,跟直面死亡已经没有了分别。
无论是怎样的介入治疗,总体治愈率都已经低于百分之十,再加上,她这副身子已经完全吃不消,化疗又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她经不起仪器的折腾。
烟……烟姨。
宋狌两只拳头收拢,皙白肤色上,青筋突起,喉结滚动着,眼眶不自觉涌出一行泪。
别哭。
陈烟撑了撑身体,靠过去捂住他眼睛,孩子,听话,不能哭。
她本就是个脆弱又敏感的人,看宋狌哭,她心里更难受,她甚至会联想到云栀朵,想到云栀朵如果有一天知道了,她又会怎样。
她连这样的病都敢乐观面对,可唯独不敢面对云栀朵。
噙着泪花,陈烟到了忍不住要哭的时候,哽咽着扬声喊了声崔琳琳。
崔琳琳进来后看见宋狌这样便已经猜到结果,挪了挪步子,走过去将他揽入怀里。
宋义买饭回来的时候止步在门口,无声哽咽。
天道不公,人定却还是胜不了天。
若从来没遇到云炜,她陈烟依旧是那云端之上最骄傲的南方美人。
一个女人,爱错了人,错付一生,毁了一生。
爱情,成了罪魁祸首。
云栀朵从对门回来的时候没见到宋狌,无聊地在客厅坐了会儿,一个人的屋子很安静,能听到楼下摩托车嘀嘀和糖葫芦的贩卖声。
砸吧了下嘴唇,她抽出手机,翻开手机壳,将夹在手机壳里的那平平整整的五十块大钞拿出来。
打定了主意要下楼买几根糖葫芦等宋狌回来一起吃,云栀朵穿好大衣便出门去。
楼下刚好处在风口,她抬手挡风,眯了眯眼,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一个有些陌生又相对熟悉的女人。
墨镜遮住她半张脸,衣服与那天穿的也不一样,但云栀朵还是猜到了这人就是林岚。
果然,监控是真的,她经常来这也是真的。
云栀朵?不等云栀朵说话,她一眼看到云栀朵,从疑惑到惶恐再到愤怒,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怎么还在这里!云炜不是说你们母女搬走了吗,为什么你还在这里!骗我,骗我!他骗我!她忽然失控,掀开墨镜往地上砸,狠狠揪着自己头发,云炜他骗我!啊——接近崩溃和撕心裂肺的嘶喊,一阵一阵地往云栀朵的耳膜里钻。
云栀朵还扶着楼梯扶手,一寸一寸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