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狌手里还拿着两把伞，在被邹心如叫住之后停在了原地片刻，半晌，问了句：有什么事儿？云栀朵总说他四处拈花惹草，可宋狌真是半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位，况且还是一转学生。
老师说你拒绝了省赛，可以说一说原因吗？邹心如捏着发白的指尖，每说一个字都小心翼翼。
宋狌折伞的动作微顿，缓缓抬起了视线。
邹心如说的是省级物理竞赛，每个学校只有两个名额，原本名额之一早就内定了宋狌，老李第一时间通知了宋狌，但宋狌也已经明确拒绝了。
期中考的那天晚上，老李找过宋狌，以为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专门把蒋元他们几个一起叫去办公室畅聊。
简直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也不知道老李是不是缺根筋。
如今比赛在即，宋狌不去的话，老李便只能找下一个。
微微敛眸，宋狌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雨伞上，他回答极轻，语气里带着凉薄：腻了。
作为全校第一来说，这样的竞赛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况且，他替学校争得的荣誉已经够多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邹心如怔愣片刻，还是缓缓解释：老师喊我参加，但是我没什么经验，可能没什么把握。
既然把名额给你，就是对你足够信任，没必要对自己没信心。
宋狌收拾好雨伞，见她不再说话，便起步走回了教室。
云栀朵那边的窗户已经有人来修理过，此刻的她闲散地把头浅浅靠在上面，捂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云栀朵下意识转了转头，对上了宋狌的目光。
额头里立马写上一个问号。
你看我干嘛？宋狌笑笑，眨着眼给她传送了一个wink。
云栀朵送回个鄙视的眼神给他。
邹心如在门外消化了很久宋狌的那句话，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他放弃的原因不止是腻了这么简单。
她吸了吸鼻子，走进教室大大方方地站在宋狌旁边，像是在质问：如果在这次省赛中拿了奖，保送毫无疑问，甚至还能拿到国外的交流名额，我不相信你是因为腻了就放弃参赛。
邹心如的声音不小，一下就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
蒋元被老李喊去过办公室，一听就知道邹心如说的是哪门子事儿，想也没想就替宋狌回答了：我醒哥的保送名额早拿到了，参不参赛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醒哥晕机，出什么国？束文复哈哈哈地拍着大腿笑出了声。
宋狌扫了一眼：你他妈闭嘴吧。
蒋元这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上赶着抽了自己一掌：求醒哥放过，我错了！邹心如哑口无言。
她以为宋狌是因为云栀朵才不参赛。
毕竟，这场物理竞赛，要足足闭关半个月进行培训。
林荣然听到这边的动静，用手肘碰了碰云栀朵，小声问：宋狌真晕机啊？像是听到了绝世机密似的，林荣然忍不住嘴角勾起。
云栀朵想了想，点头道：是吧。
宋狌不是恐高的体质，会晕机，大概是因为心理阴影。
想到了什么，云栀朵偏了偏头，往宋狌那看去。
却好巧不巧的，跟邹心如对视上了。
那边很快移开了视线，云栀朵没转头，继续往宋狌那瞅，结果那人长腿一伸，直接趴桌上睡觉了。
云栀朵嘁了一声，默默收回眼神，亏她还想关心一下他来着。
这节是老李的课，在上课之前， 他特意公布了邹心如作为附中的代表之一和二班的同学前去参加省级物理竞赛。
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邹心如开始停课，正式参加省赛的培训。
在答应参赛之前，邹心如是持着犹豫不决的态度的，她当初求着伯父让自己转来这个班，无非是冲着宋狌来的，如今要闭关半个月，也就证明见不到宋狌。
可是参赛对于她来说一样重要，她需要这样的机会。
权衡利弊，她选择了参加。
邹心如同学虽然才转来我们班不久，但是她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接下来请以最热烈的掌声提前祝她旗开得胜！老李是教物理的，遇上物理满分的学生自然爱惜得紧。
邹心如不像宋狌那样冥顽不灵，管教不听。
老李往下看去，瞧见趴桌上睡觉的宋狌，又是气的老血一喷。
偏偏还不能拿他怎样，谁让人家回回年级第一。
目光巡视一圈，老李目光收紧，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事儿一般，一掌拍下讲台，点名道：云栀朵，林荣然，你们两个是有什么意见么？还在靠窗发呆的云栀朵缓缓回过神，跟林荣然面面相觑着，带着不解，轻飘飘地问：什么什么意见？老李早习惯了她这态度，指着骂道：问你们是不是对邹心如参赛有意见！没有啊。
林荣然附和着和云栀朵异口同声。
没有？没有干嘛不鼓掌？老李显然没有放过她俩的意思。
宋狌不是也没鼓掌？林荣然仗着这个理，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老师，手是我们自己的，想鼓掌就鼓掌，不鼓掌就不鼓掌，本来您不说都没事儿，您一说，让人家邹心如同学多尴尬。
老李一呛，默默看向嘴角扯着抹僵硬笑意的邹心如。
云栀朵知道林荣然不喜欢邹心如，但她人性子就这样，从来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云栀朵不是因为这个，她只是单纯在发呆，全然没听见老李说了什么和让做什么。
想了想，这样确实不好，于是，硬着头皮，云栀朵迟疑着抬了抬双手，象征性地鼓了个掌。
啪——啪——云栀朵清脆的掌声才刚落下，紧接着又响起另外一道更为闷沉的。
宋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鼓掌，嘴里说着好话：祝邹心如同学拿得好名次，给老李脸上贴金。
噗嗤。
云栀朵率先笑出声。
哈哈哈哈——全班被他这一句逗得笑不停。
邹心如掩着笑意，轻轻一应：会的。
老李黑着脸，手一挥，朝宋狌瞪了一眼，随后宣布：上课，把昨天发的试卷拿出来，讲题！第一题，我记得云栀朵答错了。
老李抖了抖试卷，点名就喊，云栀朵，听好了啊，这道题全班就你错了。
云栀朵：……底下又是窸窸窣窣的憋笑声，林荣然凑过去看了一眼云栀朵的试卷，笑道：嘶，这还真不怪老李找你茬了啊，最简单的一道题你都错？云栀朵囫囵解释：原本选的是正确的答案，填答题卡的时候填错了而已。
也是，后面大题你都解得出来，怎么可能不会这道。
林荣然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讲台上。
云栀朵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声。
这波功劳，算宋狌的。
喃喃自语了一声，云栀朵皱了皱眉，忽然想到都没怎么好好感谢宋狌辅导自己功课。
毕竟，他对自己也是费心费力。
第21章 你有哪门子少女的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汀陵的寒潮还未褪去，云栀朵被冻得手发红，但却在这样的天气里被迫赶着搬家。
云雄一直说不要急着搬出去，让陈烟不必在意云炜说的那些话，可是陈烟一向是个明理又顾全大局的，不可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赖在戈蓝不走。
云栀朵今天特地请了假回来搬家，走到一半，听见有人在身后喊自己，便吸着鼻子扭过头去。
宋狌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自己跑来，头上的碎发随着跑动的动作迎风而立，颠得像个炸毛的狮子。
了不起啊，你翘课？云栀朵揣着口袋，用肩膀去碰了碰他的手臂。
宋狌搓了下发红的鼻子，哼了声：嗯。
云栀朵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坦率，边走边质疑：真翘课啊？真。
宋狌漫不经心地回答。
云栀朵撞了他一下：有病啊？好端端翘课做什么？陪你搬家。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两个老人，两个女人，我不得回去照应着？云栀朵凝噎。
想想也是，搬家这事儿，可不是几个小时就能搞定的。
再者，她都还不知道新家在哪里。
那你可以请假啊，好端端翘课做什么？云栀朵怕冷，缩着脖子缩着手，腾不出手来打他，干脆用头去撞他肩膀。
宋狌两只手捏了捏她冻得发红的苹果肌，笑道：真信啊？宋狌！云栀朵龇牙，开始发力往他身上撞。
宋狌咧着笑，没躲，反手捞起她的帽子盖在她头上，拎着她小跑着回去。
她懒，平时不爱运动，冬天一到就更容易生病，宋狌回回都这样激她让她热身跑跑步。
回到家，云栀朵已经没了跟他吵架的力气，跟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之后便进屋收拾自己东西。
两个老人在沙发上不停地注意房间里的动静，满脸愁容。
陈烟锁着门收拾东西，云栀朵则大喇喇地将房门开到最大，时不时也注意着屋外。
两个行李箱都塞满了衣服，云栀朵清理完衣柜后，让宋狌帮忙把书柜上的书都搬下来。
到客厅找了两个纸箱，云栀朵往云雄那看了一眼，喉咙微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进了屋仓促收拾东西。
宋狌收拾得很慢，每拿一本书都翻开看一眼。
云栀朵喜欢书，书架上摆满了她读书生涯中所有的课本以及一些课外书，宋狌手里拿着的这一沓，是云栀朵上小学时的语文课本，每本书的第一页都写着云栀朵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正楷，还带点秀气的笔锋。
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字形成一个过渡，从歪七扭八到秀气隽丽，再到现在的妙笔生花。
云栀朵进来就瞧见他抿着笑意看得认真，一把抢过来剜了他一眼：想窥探少女的秘密啊？宋狌笑得胸腔微震：你有哪门子的少女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云栀朵懒得搭腔，拉过来一个椅子，开始卖力搬书。
见她要爬上去，宋狌拉过她手臂，先她一步迈上椅子：在底下接着，我来。
将近搬空的时候，云栀朵的心也空落落的。
这个房间，以后再也不属于她了。
墙上那粉白色的墙纸，还是当初刚上初一那会儿云炜亲自贴上去的，她到现在都不舍得换下来。
云栀朵的东西不多，有宋狌帮忙，很快就收拾完成。
推着行李箱到门口的时候，云栀朵怔愣片刻，盯着沙发上两个老人的背影。
他们是孤独的。
他们很爱她，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帮不上任何忙。
哪怕有千万般不舍得，云栀朵还是要离开。
他们是云炜的父母亲，他们也不止她这么一个孙女。
宋狌走过来，揉了揉她头发，问她要不要过去坐一会儿，云栀朵点头，慢吞吞挪着步子向两个老人靠近。
爷爷，我之前给你们注册的微信，要经常打开来学习怎么用，想我了就给我发语音，打视频，我有空了也会问候你们。
云栀朵不敢说太煽情的话，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
放心吧，教了半辈子的书，玩个微信还是会的。
云雄扬了扬手，极轻地叹了口气，多来看看爷爷奶奶。
周末有空了就过来接爷爷奶奶到你那去玩儿，奶奶还没看过你们的新房子。
韩英收不住情绪，眼圈已经泛红，时不时揉着眼睛，最后直接起身进屋了。
云栀朵看着云雄，没再说话了。
以后不想进这个屋子的话，就到宋狌家去，到时给爷爷个信儿，我和你奶奶一起过去陪你玩。
云雄用拐杖戳了下宋狌的腿，你小子，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妹妹，哪怕她现在搬家了，你也不能罢工。
宋狌闷声直笑：知道的，爷爷。
什么啊，他哪里照顾我了。
云栀朵小声埋怨。
去看看你妈妈收拾的怎么样了，爷爷帮你们联系了搬家公司，车子应该很快到了。
云雄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云栀朵应了声，起身刚准备去敲门，陈烟便推着行李箱出来了。
她嫁到云家以来一直勤俭持家，吃穿一向张弛有度，行李甚至都比云栀朵还要少。
云栀朵帮着推过行李箱，伸手去把她脸颊上的沾着的脏东西擦拭掉。
陈烟笑笑：里头有些不要的东西，宋狌，你来帮阿姨搬下去扔了吧。
宋狌点头，随后又听陈烟道：栀子，你也帮帮宋狌。
这话的意思，是要支开他们。
云栀朵没说话，跟着宋狌去搬东西。
下楼的时候，宋狌注意着云栀朵的脸色，幽幽问道：难过了？云栀朵耸耸肩：有什么难过的，难过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得担起责任，好好照顾我妈，只要云炜和他外边的养的情人孩子不来找我妈麻烦，我无所谓。
云栀朵现在在意的，只有陈烟的情绪。
别感慨，别忘了还有你宋狌哥哥在，天大事儿，我给你扛着。
扔了垃圾，宋狌拍了下手板心的灰，箱子没封，丢下去的时候有几本书掉下来。
云栀朵瞧见了，低头去捡起来。
封面有些破损，书页也泛着黄，有些年代了。
再翻开，认出是陈烟的字迹后，云栀朵拍开上面的灰尘，果断地塞进自己的衣服里，随后又觉得不妥，抽出来塞给宋狌：你能不能帮我保管一下，这是我妈的日记本，她可爱惜了，我怕哪天她突然后悔，却找不到了。
云栀朵知道陈烟有写日记的习惯，跟她比起来，仿佛陈烟才是那个心思敏感的小女人。
女孩子是不是都有日记本？宋狌接过来后，发自内心一问。
不懂，我就没有。
云栀朵回答很快。
嗯？为什么？因为有你在啊，有你在，没有烦恼。
云栀朵眨着眼，说完之后脸颊有些热。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宋狌嗤笑了声。
嗯，我会一直在。
所以，你也永远不要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