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慕风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境,梦里是幽暗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有一丝幽光,时隐时现。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那光在指引他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靠得近了,伸手便能摸到了——昭王,你醒了?那光撞进了他的眼睛里,钟慕风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叶书容。
娘娘……他捂着胸口想撑起身子。
快躺下快躺下!他一个动作把叶书容吓得够呛,方才太医一再强调,要他好生静养,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若是再挣开了,这人的性命就真的难保了。
按说她身为皇后,大可不必亲自进来探望,可谁让如今皇上并不在宫中,而昭王又被安置在凤华宫的偏殿里呢?为了表现皇上对昭王的看重,她也不得不走个过场。
谁知她刚坐下,钟慕风便忽然睁开了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目光涣散,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一直到她开口唤他,他眼中的焦距才慢慢凝在了她的身上。
昭王,你既然受了伤,便好好休养,审问逆贼的事虽急迫,却也比不过你的身子。
叶书容咳嗽了一声,说道,若是因此而耽误了病情,皇上会忧心的……娘娘也会忧心么?钟慕风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叶书容一噎,心中暗恼,旁边还有伺候的宫人在,他这话也太暧昧了些!她端坐着,脸上的笑容疏离而温和:本宫与皇上是一体的,自然会忧皇上之所忧。
钟慕风眼中的光暗了暗:只是如此么?自然是如此!叶书容肯定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完了,再待下去,不知道钟慕风还会说出些什么离谱的话来,叶书容站起身子:昭王,你好好养伤吧,本宫将玲珑留在这边,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差她与本宫说便是。
说罢,她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走出内殿后,叶书容交代了一番,将玲珑留在了侧殿,自个儿回到了主殿里。
御膳房送来了葡萄干鲜胡桃做的冰碗,叶书容靠在榻上舀了一勺慢慢吃着,刚吃了一半,玲珑便回来了。
可是昭王有什么事?叶书容放下冰碗,问道。
玲珑脸上带着些委屈:回娘娘的话,昭王不让奴婢伺候,将奴婢赶回来了。
他说他不习惯女子近身伺候,请娘娘换个人过去。
叶书容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换了松石过去,可一整个下午,钟慕风一会儿让松石来说殿中太闷热,一会儿又说熏香气味太浓烈,扰得叶书容的冰碗一直到了晚间都没能吃完。
在他又一次将松石遣来说帐子上的花纹看得他头晕时,叶书容终于忍耐不住了。
她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侧殿,不等锦绣阻拦,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钟慕风头上的帐子扯了下来。
昭王还有什么不满,一并说出来吧!她将那帐子胡乱塞进了松石怀里,本宫就在这里听着,一并帮你换了,省得你再折腾!钟慕风阖了阖眼:臣正要让人请娘娘过来,之前臣查出些线索来,本想着禀报娘娘,却没想到身体这般不争气晕了过去。
他转头说起了正事,叶书容只觉得一腔怒火被人硬生生地掐灭在了心口。
她只能忍着气坐了下来:你说吧!此番行刺之人有两批,钟慕风说道,一批是冲着大周使臣去的,而趁乱想要刺杀娘娘与皇上的,却是另一伙人。
叶书容微微皱起眉头,摒退了身边的人:你的意思是,动手的人有两伙?他们能选在同一时间出手,只怕相互间也有勾结吧?娘娘猜得对,钟慕风点点头,刺杀大周使臣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周与北越交恶,而刺杀皇上与娘娘的,目的便不用臣多说了。
叶书容哼了一声:没想到才安分了两年,那些人就又忍不住了。
陆长平从小到大受到过多少次暗杀,她是清楚的,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并继承皇位,陆长平绝对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一直到陆长平扶持起钟慕风后,才借着他的暴戾手段将那些人暂且镇住。
臣已查明背后动手的人是谁,今日已经派人将邢家围了,不知皇上下一步打算如何?钟慕风问道。
叶书容沉默了一下,前朝的事她多少也清楚些,如今一心想让陆长平死的,是以姜丞相为首的那一派,姜丞相是三朝元老,门生足有千人,根基深厚,轻易动弹不得。
那邢家是姜丞相庶孙女的夫家,如今将邢家围了,若是皇上要动姜丞相,便继续深挖下去,若是皇上继续韬光养晦,便只到邢家为止了。
本宫不懂这些,昭王以为应当如何?叶书容问道。
臣以为,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钟慕风答道,姜丞相老奸巨猾,行刺之人与他表面上并无任何牵扯,即便是继续向下查,只怕证据也不够充足,反倒会给他反咬一口的理由。
他说了这一长串话,未免有些精神不济,捂着伤口低低喘息着。
叶书容看着他,脱口问道:你是怎么受的伤?钟慕风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怔了怔,答道:是臣有些大意了……你不会的。
叶书容肯定地说,你为了护着本宫被人伤了右臂,可本宫亲眼见过,你左手使剑不逊于右手,怎么会被人伤的这样重?叶书容等了半晌,并不见他答话,只好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你好生养伤吧,人便往外走去。
娘娘……不记得了吗?背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兴许是因为受了伤,那声音不似平常般冷淡清傲,反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
叶书容的脚步顿了顿,很快便重新走了出去。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吐槽,她与他见过的几次面,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他到底想让她记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