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苏雁早早上了二楼,坐在书房里,一直未出来。
陈锦进书房后,觉得房间异常安静,长姐就这样盯着他,不说话。
他被盯得浑身冒冷汗。
从早上带着他进镇开始,一切都很奇怪。
苏雁终是先开口,陈锦,我以为你有话要对我说。
陈锦心里发毛,脸上却笑着,认真道:今日长姐带我上镇子,确实受益良多,我不该只知道埋头读书,而忘记了生活琐碎。
我连平日里吃的茶米油盐的价格都不知道,实在羞愧。
若不是长姐和二哥辛苦劳作赚钱,我也不能安心读书。
以后我定多帮着长姐和二哥。
还有吗?陈锦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虽读书识字,眼界却不够宽,识人也不及长姐和二哥,许久不见生人,并不是人们变得和善了,而是因为那些都是长姐和二哥已经认识的人,自然对我和善。
苏雁看着陈锦,她还在等,等他自己说。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陈锦满脸疑惑,谦虚道:还请长姐指教。
苏雁垂下眼,不想看到他这副虚假的脸,失望道:陈锦,我让你陪我一同到镇上,真正想让你看到的不是我和苏满认识了哪些人,也不是专门带你看楠溪镇又多了哪几座屋子。
而是让你看他们见你时的反应。
无论是玉兰还是易天,都是他们先注意到了你,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却知道你是我和苏满的三弟,知道你读书、聪明、明理。
为什么?……为什么?苏雁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锦,因为你是我和苏满至亲的弟弟,即使你没有同我们在一起,可你一直都在,在我们吃饭说话间,在闲聊无意间,你在我和苏满心底的分量之重,没有任何能取代。
陈锦后退一步,长姐,我心里也只有你和二哥,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
你那么聪明,用一方帕子和几块木头就设计了两场天衣无缝的好戏,自己身上却干干净净,一身清白。
这份机智我实在望尘莫及。
长姐,你在说什么?面色一怔。
长姐都知道了!这是从钱进身上掉下的帕子,不觉得眼熟吗?苏雁从袖中掏出一方粉色的帕子放桌上。
帕子长得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陈锦撇过脸,不看桌上的帕子。
陈锦,男儿做事就该敢作敢当。
苏雁冷冷道。
陈锦睁着眼,执拗中带着怒气,还带着委屈,长姐,我这是在为你出气,为我们一家人出气。
钱寡妇污蔑你的名声,村长更是不顾亲情,霸占我们的房子田地。
我没害人性命,一切能够发生的事都是有原因的。
钱红云和钱寡妇本来是要设计钱思贤的,只是正巧被我听到了她们的计划,于是便把她当初落在我们家的帕子故意放在钱进家里,钱进发现后自然着急见钱红云去还帕子,谁知他色心大起,被抓个正着。
钱进本就喜欢钱红云,事情一出,最后成婚,反而是成全了他。
苏雁也盯着陈锦,冷淡道:可你想过钱红云了吗?她喜不喜欢钱进?女子的名节在这个世界是比命还重要的。
陈锦不觉得自己有错,义正言辞道:我不将计就计,被设计的就是钱思贤,他不喜欢钱红云,如果因此被迫娶她,后半辈子也不会快乐。
他喜欢做木工,我帮助了他大胆讲出来,如果没有这出戏,他或许会后悔一辈子。
可你不该利用苏满,利用你二哥对你的爱护和信任!也不该利用钱思贤想讨好我的心思,让他给娘做木轮椅!苏雁不怕陈锦狠,怕的是他对自己家人狠。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至亲都利用,那该多可怕。
长姐,我,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利用你和二哥。
他连连摇头,他不想二哥受伤的,他不想的。
陈锦,你扪心自问,你有想过让你二哥去送木头的后果吗?陈锦脸色苍白,那时,他确实没有想过。
直到二哥受伤了回家,他心里也是有愧疚的。
我也想你和二哥好,我做的也是为了我们好。
我只想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做错了吗?陈锦抱着苏雁的手,愣愣地问,长姐,我做错了吗?因果循环。
他们做的恶,不该由我们的善做牺牲。
拍了拍陈锦的手。
长姐,你会不会认为我也是个恶人?陈锦来到她的面前,低着头小声问。
谁若欺负我们家人,我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苏雁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脸,语气轻柔,可是陈锦,你要知道,这世上最不能伤害的,便是伤家人的心。
利用那些真心待你的人报仇,为此失去他们,不值得。
你还小,越长大,你越会发现,那些真心待你的人,在你有限的生命中是多么弥足珍贵且失不再得。
陈锦忽然觉得双脚发软,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没气力,长姐,我能一个人待一会儿吗?出门前,苏雁轻柔说了一句。
桌上的包袱打开看看吧,那是苏满特意让易天到县里最好的店铺给你买的,他本想用自己的钱,被我知道后阻止了。
陈锦打开包袱,眼眶瞬间湿润。
两滴泪无声地滑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房门,来到苏满的房间。
苏满房间的门半开,陈锦站在门口,看到苏满正在给自己上药,背上几条红色的印记清晰夺目,他心里顿时五味杂粮。
陈锦慢慢走进屋,拿起药瓶,二哥,我来给你上药。
苏满立马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笑呵呵道:不用麻烦,我这都好了。
二哥,一定很疼吧?都是我让二哥去送木头的……苏满笑着说:不疼,一点都不疼,幸好是我去送的,我身子结实,就是红了几条印子,如果是三弟去我想想都心疼。
二哥,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疼了。
陈锦紧紧握住手中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