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的时候其实该放假,但因着交接工作,便去户部上值,迎新来的都给事中。
傅大人,好久不见。
梁煦归仍旧是那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姿态,身上的绿补服更衬得他清俊挺拔。
傅青淮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收归眼底,脸色平静,愿不复见。
这都一年过去了,辞旧迎新,傅大人别记恨我了。
梁煦归仍笑着,甚至带了几分讨饶模样。
是你出主意叫傅锦悦回来的吧?呵,他轻笑一声,物归原主。
傅青淮不想纠正他不把傅锦悦当人的说法,她向来大开大合,便直接说了。
你很清楚,她既然回了傅家,你更不会有机会操控她来对付我了。
我为什么要对付你?梁煦归微笑,我心悦你。
方才说那几句,傅青淮都没有觉得恶心,可这句话真叫她反胃。
若心悦她,该是卫作然那般拿真心待她,见不得她半点儿不好。
可梁煦归干的都是什么?威胁,设计,妄图拿捏。
你真虚伪。
梁煦归得了她这评价也并未受伤,面色不改,青淮,再往后你会发现人就是这样的,只是有些人善假面,而我没有。
我想要,就去争!人是这样?你以偏概全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梁煦归看着她,只是你不同而已——所以我才渴求你。
冒犯上官?傅青淮冷脸冷声,已经不想同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梁煦归听见她这话,却是直接笑出来,行了拱手礼,大人多包容。
同梁煦归共处一室,好在有外人在,他也不敢多放肆。
熬过七日,又是元宵节。
这日休息,傅青淮便将二姐、卉姐儿和陆芸全都带出去玩了,这回身边跟了大堆的仆从婆子。
卉姐儿依恋地跟在傅青淮身边,我还记得去年被掳走,是哥哥救了我。
傅青淮浅笑,哥哥没起大作用,是东厂的卫提督救了你。
那我以后谢谢他。
傅锦卉不太清楚东厂是什么,也不知道卫作然是谁,但是傅青淮说了,她便会感谢。
瞧着卉姐儿认真乖巧的模样,傅青淮对她更为怜惜。
你好好读书,往后哥哥将带你见他。
这回出来没出任何事,一行人顺利地回了傅家。
今日宫内定要举宴,所以傅青淮也没等卫作然来,一早睡了。
还有两日假,她便潜心在家准备写话本。
说是话本,却也当回忆录写的,只是润笔改动些许。
沙包如今越来越黏她,在她写文时老是跳上桌面,走来走去,尾巴直朝她手上勾。
傅青淮无奈放下笔,将它抱在怀里,从前想爱你不得,如今你反而粘我。
她拿手指轻抵沙包的脑门。
沙包一仰头,同时伸出舌尖去勾她的手,舔动起来。
它舌上有倒刺,闹得傅青淮忍不住笑,也没心思继续写了,陪猫玩起来。
有脚步声,她便抬头。
忙里偷闲,过来给你送个钥匙。
卫作然笑着走过来。
派人送来就是了。
你难道不想我?卫作然一双瑞凤眼瞪圆几分,作委屈状。
这模样惹得傅青淮笑起来,别作怪,一点儿也不配你这张脸。
能叫你开心,哪管什么配不配。
他把钥匙放在桌上,又正色说:明个儿屈维雍应该要过来了,你别出去,免得他找不到你。
你怎知?近些日子我的人一直守着他,怕他出事。
傅青淮心中感动,若不是因为她,卫作然定然不会这么做的!我知道了。
卫作然笑着把沙包丢开,拥住她,抱会儿。
这是怎么了?傅青淮微惊,但还是环住了他的腰。
什么也没有,有些累,抱着你就好了。
傅青淮靠在他身上,感受他温热的体温,衣衫上却幽幽地袭来脂粉味,这味道极其美妙,香而不浓,暖而不闷。
她鼻翼翕合,眉心微皱。
沉默地拥了几息还是忍不住,你是从哪来?宫里。
傅青淮有些不知该如何问话了,便只好沉默下去。
十八一早该去大理寺了吧?卫作然问。
嗯。
等屈维雍明日过来,你便着手搬去南薰坊的宅子,往后去大理寺上值也比傅家近。
傅青淮轻声应了,到他走也没问出他身上香味从何处沾染这话。
屈维雍确实是第二日来了,上午就递了名帖过来。
屈大人。
傅青淮率先作揖。
那屈维雍苦笑,小老儿如今没有官身了,当不得大人如此。
傅青淮只是浅笑,没有说多客气话,只是态度如初。
老夫担忧财物装车会叫大人为难,便都换成了进银票,尽数在此了。
他递过去一个木箱。
傅青淮忙接过来。
这些钱财要如何处置,全凭大人意思,小老儿往后便回乡潜心教学;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已远,求今是慰昨非。
说完,屈维雍朝傅青淮深鞠一躬,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傅青淮沉默着目送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
随后垂目,转身进了傅家。
方踏进院子,三元便瞧过来,笑说:大少爷,是那位厂公又送什么了?傅青淮沉重的心情被驱散几分,唇角上扬,就不能是别人送我?也没瞧见您跟谁交好,从前那个梁公子不是早断交了吗?得了,忙你的吧。
她抱着箱子进书房,落座打开一看,着实震惊。
上头全是银票,底层铺了一层金子。
傅青淮越数越心惊。
照着屈维雍之前所说,这是他一半家产,可是就算这一半家产,居然也价值六万两白银。
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五十两。
这可是六万两!傅青淮被震惊得忘了呼吸,回过神深深吸气。
居然这么多,那屈维雍此举,便有贿赂之嫌,她突然觉得手中银票烫手了。
可是就这么上交又顾虑良多。
她深深皱眉,还是要同卫作然商议再说。
把木箱藏好,她整理姿容去了甄氏那处。
要搬出去?甄氏很震惊,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搬出去做什么?新宅院已经备好了,离大理寺近,若往后再升官,上朝更近。
甄氏更惊讶,备好了?你哪来的钱……然而话刚说出口,她却知道了,轻敛蛾眉,是那卫提督?是。
甄氏跟皖嬷嬷都知道,傅青淮也不打算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