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一个细微举动,卫作然被惊艳,你若是以女儿身长大,怕还没遇到我就被别人家抢去了——入宫,也说不定。
哪有如果?听了这话,卫作然便轻笑,确实,我苦尽甘来了。
两人边说边朝山里走去,初春的气候在山里并未显现,处处萧瑟,不过这也让二人视线没什么遮挡。
却有一农夫打扮的人从草堆里爬出来,贵人,救救我,我闹醒了冬眠的蛇,如今就要死了!傅青淮闻言一惊,转头拉上卫作然的衣袖道:咱们快回去叫人来!纵使救人要紧,她也不敢让卫作然背了这农夫出去,怕这农夫消受不起。
然而卫作然伸手拍了拍傅青淮的手,别急。
说着他走过问:伤口在何处?农夫费劲地扒拉开裤腿,果真有两个血点。
卫作然徐徐点头,我替你砍了这条腿,也免得毒入心脉。
话音刚落,披风被扬起,随之便是一声刀出鞘的鸣音,卫作然抬手就要砍下去。
那人却翻滚着躲了,贵人!我若失了这条腿,往后一家老小还怎么活?这蛇、这蛇也不一定有毒啊……只求贵人将我带回京城就是!傅青淮皱眉,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听了这番话,却朦朦胧胧意识到不该开口。
别怕,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包你下辈子也不缺饭吃!农夫闻言再不纠缠,爬起来就跑了。
卫作然瞧着他背影笑,又转头看傅青淮,瞧见没,百姓也不能尽信。
傅青淮觉得很神奇,你是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不好说,就像你去让资深捕快在一群人里找出一个有问题的,十有八九也是能抓到的。
傅青淮笑了,那我懂了,唯熟尔。
是这个理。
若我今日一个人过来,指不定出事,还好是你在。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想在。
只说不做不行,只做不说也不行。
卫作然不想让傅青淮看不见自己的好,不想承担任何一分会失去她的后果。
所以他又要说,又要做。
傅青淮是很安心的。
两人牵着手朝山里去,然而没等深入太多,却撞见了手提弯弓而来的裕王和他的八个随从。
见状,傅青淮连忙微微屈膝让自己身量矮小些,又朝卫作然身后躲。
裕王并未多注意傅青淮,只是笑说:卫提督带了美人来逛坟山?好主意,此处是偷欢的好地方!王爷这是来狩猎?坟山狩猎,您胆大包天呐。
二人一来一往,傅青淮躲着心急如焚。
这是哪家的美人?过来给本王瞧瞧。
傅青淮脚如生根,一动不动。
大胆,王爷有命,你敢不过来?不等裕王再开口,他的侍从跨前一步,抬手指着傅青淮便厉声喝道。
然而刀鸣声跟落地闷声几乎齐响,傅青淮本就是低着头的,眼瞧着地上一只胳膊不由自主地尖叫出声。
啊——卫作然将刀在那侍从身上擦两下,拭去血迹,又一把将她揽住,吓着本督的心肝儿了,你该当何罪?那侍从脸色煞白,脚步踉跄着后退。
裕王却还笑出声了,卫提督真是嗜血,本王这侍从不过抬手一指,便被你斩断一臂——那本王若抢了你这心肝,你不会要斩了本王双臂吧?王爷自然是不同的,卫作然看着他眼睛微笑,随意便改了话题,今日可猎到什么好东西?裕王并不再多看傅青淮,兔子太小,本王射它都嫌浪费;倒是遇上条毒蛇——你猜怎么着?哟,遇上毒蛇了?这个本督知道,是咬伤了个农夫吧?怎么,那农夫也去求王爷救命了?裕王笑意微滞,卫提督说笑,哪有贱民能接近本王。
卫作然却笑笑,不再多话。
你带来美人也好,一起猎?裕王笑着邀请。
傅青淮连忙扯卫作然衣裳,细软了嗓音娇娇地低声道:妾害怕。
卫作然低头疼惜地看她一眼,王爷,你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今这情况怕是不行了,改日再猎。
行,那便改日。
卫作然揽着傅青淮离去了。
走出好大一段距离,傅青淮才松口气回头看。
没人跟上来吧?卫作然唇角勾起,怕什么,那是你爹。
我若是男装同你过来,那还真不怕;可如今这样子万万不能被他知道!你不是说过他对你很好?傅青淮便认真道:我以为你清楚的,连他没有亲生儿子都是你之前告诉我的。
所以,你也明白只有自己是儿子,才会被他重视对吧?那当然,我又不傻!傅青淮有点儿没来由的不开心。
既然如此,何必把他当爹呢?他对我是真的好,尽了做父亲的本分,又与我血脉相连……若在他跟我之间选一个,你选谁?傅青淮愣住了。
卫作然便沉默地看着她,然而她还没开口,他便低头轻笑,是我胡说,不必选了。
我……真的不必。
卫作然坚定摇头。
傅青淮也是说不出什么的,只是心里的亏欠生了根。
回家换回男装,傅青淮便回了一趟傅家看母亲。
我淮哥儿回来了!快去叫溪姐儿过来——使唤婆子去了,甄氏便小声问:那卫提督来了没有?这倒是把傅青淮给问住了,她竟有了几分回门的错觉,连忙回话道:他没空。
甄氏眼见着有些失望,他对你可好?好,没有人比他更好。
听见这话,甄氏才展开笑颜,既然如此,你们细水长流的过就是,他没法叫你生孩子也是好事,等你们老了,从傅家过继一个孝顺你们。
这便说得太远了,傅青淮不想多提这个,况且跟母亲聊到房中事很不好意思,傅锦悦近日可老实?老实,甄氏认真点头,就没见她这么老实过,我寻思她真转性了?她说着,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傅青淮。
她转不转性我不管,最重要的是别拖我后腿,若真的老老实实及笄,我替她找些好亲事,还让她自己选!甄氏便欢喜,盼着她真改了吧,正是家里的好时候呢!傅青淮不再说这个。
天色昏黄,她便要走,甄氏很不舍得。
不知情的傅锦溪便挽着她的胳膊笑,母亲这模样,怎么好像弟弟是嫁出去的姑娘一般?又不是不能常回来了。
我知道……说不出,不能说。
甄氏也只好笑笑含混过去。
傅青淮路过正厅,却看见了傅老太爷。
老太爷身子还很硬朗,背着手站在那,应该是在等她。
傅青淮走过去躬身,祖父。
在外边住得可还习惯?是很好的,上值近,也很清静。
傅老太爷沉默了,傅青淮便等着他说话。
你父亲已经带着那孩子走了,傅老太爷又停住了一瞬,跃哥儿从小欺负你,可他如今是不成的,往后看也定不如你。
你父亲不护着你反而对你苛刻,常打常骂;你对傅家有怨,我是清楚的——祖父,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已经长大了,从前那些琐事早就忘了。
傅青淮认真地看着傅老太爷。
我忘不了生在傅家的恩,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