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傅青淮沉默,卫作然便又说:何必愧疚,我说过你道德底线太高,以后是会吃苦头的,不如硬下心肠,利字当头。
这番言论傅青淮并不认可,她自小学的是仁义礼智信。
可是她又很清楚,卫作然说得没错。
书上的东西没人真的实践,能当官的哪个不是自小读圣贤书?朝堂各方为利益倾轧,哪个仁义了?你——对我也是?怎么?傅青淮笑笑,你说得对,我会改的。
习惯就好,我也是为你好。
我知。
这种话,若是她没跟傅家闹僵,就该是祖父或二叔告诫她了。
白芙要习武,詹二娘这处怕要找帮工了。
傅青淮也不知道习武到底应该如何,便顺着卫作然的话问:那她要修习多久?不知,看她自己,外功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内功便是一生的事了。
傅青淮好奇道:她若修成了,能打得过你吗?说完她便觉得好笑。
果然,卫作然笑了,可能在我手里撑十招。
那也不少了。
等我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她若持久不懈的修习,或许打得过我。
傅青淮也忍不住笑出来,届时你若敢欺负我,我就找白芙帮我。
哪里舍得欺负你?哼。
傅青淮轻咬下唇,那眼神分明在说有何不敢?我错了,卫作然上前拥身,往后——他顿住,看向傅青淮身后。
傅青淮便也转头去看——白芙探头出来。
见傅青淮二人看她,便小心翼翼道:大人,我、我想去给姐姐抓药。
走吧,我们带你去。
到了地方,傅青淮抬头看匾额已经换成了乌木,上面银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天仙子。
魏婴姑娘这药堂名倒是奇特。
卫作然随意瞥一眼,胡来罢了。
门口来往人络绎不绝,傅青淮便笑说:或许因着魏婴姑娘如天仙一般。
卫作然浅笑,没多说什么。
女人坐堂看诊,来人多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看人。
进去之后白芙小心翼翼去将方子递给学徒,劳烦你替我抓药。
那学徒看一眼卫作然,谨小慎微地笑笑,您稍等。
你们那个女大夫怎么不出来?开门做生意的,还怕羞?有人左瞧右瞧没看见魏婴,便高喊。
这话引起一群看热闹的男人哄笑。
傅青淮见状内心非常不适,好像他们把女人当成玩物一般取乐。
那是我们东家,诸位慎言。
学徒走过来劝道。
既然是东家就更要露面了,往后街坊邻居也好认人。
我昨日见过,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
快叫你们东家出来给我们瞧瞧!诸位——傅青淮皱着眉刚开口,卫作然便拉住她,摇了摇头。
这让她十分不解。
不过还没来得及转头,便听见有男人高喊,出来了出来了!傅青淮紧握拳头,这群臭男人,简直把这当青楼选花魁呢!魏婴掀了帘子出来,一身白衣飘飘欲仙,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叫傅青淮有些呆。
她少见魏婴笑呢。
诸位是要见我?男人你推我搡,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不知是谁高喊一句,东家,你成婚没有?还未曾。
你看我们行不行?魏婴笑说:行,怎么不行?谁喝了我这七日醉兰没倒,我就嫁给谁。
这一番变故叫傅青淮当真没反应过来,怎、怎么就说到嫁人了?东家,这是酒?是药酒,要喝得给我一两银子——一杯一两,还得在这无责书上画押,免得你们事后不认。
魏婴说着,命人拿来了酒杯。
那酒杯小得很,高度约莫就是傅青淮的大拇指那般。
半口恐怕都没有,价格实在昂贵。
褐色的酒液倒出一杯,魏婴便举着,腰肢轻摆地在这群人面前走过一遍。
傅青淮站在人群后都闻到了这七日醉兰的酒香。
嗅觉的顶尖感受叫傅青淮忍不住抽动鼻子,小声同卫作然说:这酒也太香了,馥郁甜蜜,却并不腻人。
卫作然双手抱臂看戏,完事了你也去尝尝。
傅青淮便脸红,你带了银子没有?白芙好奇地看傅青淮,大人……也喜欢这天仙子?傅青淮见她直接将魏婴叫做天仙子,又见白芙如此,不由得失笑,我只是想尝尝这酒。
白芙就高兴地说:我带银子了!她们说话间,已经有人在学徒维持秩序下,去排队交钱喝酒了。
拢共就一个杯子,都不必沾口,朝嘴里一倒就是。
傅青淮看着排了越来越长,都已经排出店外的队伍发蒙。
她心里忧心詹二娘,可是又好奇这如何收场,左右看看有学徒闲着,便说:劳烦你将药给煎好,我们直接带走。
学徒一口便答应。
如此,白芙也不急了。
魏婴就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干,瞧着他们一个个喝酒,脸上的笑意没落下。
旁边放了一个敞口大陶碗,逐渐要满了。
里面有放银子的,有放一吊铜钱的,有些银子还很大块,根本就不是一两……这才多久?傅青淮看得目瞪口呆。
魏婴这做生意的能力,怕是比詹二娘强数倍。
她转头看卫作然,魏婴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万一收不了场——你放心,她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
傅青淮满眼复杂,我此生都没见过赚钱这么快的。
世人爱美,卫作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若此时是你身着女装,只怕队伍要排到京城外了。
白芙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仍睁大眼看他们。
傅青淮便不好意思地拿胳膊亘开他,轻咳一声说:白姑娘,你去瞧瞧药煎好没有。
白芙立马点头应了,迟疑一瞬小声道;我这名儿还是大人取的,大人以后叫我小芙就是。
没等傅青淮说话,白芙便耳尖红红地跑走了。
卫作然看在眼里,神情淡淡。
没有了?排队的男人惊问。
那学徒将瓮举起来,诸位,真的没有了,不必再排队了。
东家,你再多拿些出来吧。
魏婴便从无聊掰手指中抬头,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出去看看之前喝的人还有谁没倒。
正巧这店面旁有很大一块空地,先前喝过的都被安排在店外等了。
众人都围在店内,听了这话,才一窝蜂涌出去看。
魏婴拿手扇了扇面前,这才带着满眼嫌弃慵懒起身。
路过傅青淮跟卫作然,她点了个头,便朝外走了。
傅青淮好奇得很,拉着卫作然出去也看了。
东家,我们这四个都还没倒,你可怎么办,总不能嫁给四个人吧?魏婴双手抱臂倚靠在门边儿,抬眼看了天色,不是不倒,时候没到。
什么时候?其中一人刚说完,他旁边的男人就晕了。
围观百姓便笑道:我方才一直在外头看,这里的男人出来以后一个个按着顺序倒了,真是有意思!傅青淮瞧着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群男人也觉得好笑。
余下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他们喝得最晚,没见过之前的人倒下。
现在身边有个倒下的,便叫他们紧张起来。
东家,你可没说时间,我是最后一个喝的,我肯定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倒的,你得嫁给我!另外两人怒视他,你想都别想!按你这么说,我们三个现在都站着,她得嫁我们三个人?妈的,这么漂亮的女人,就算跟你们俩一起分享,我这辈子也值了!魏婴翻了个白眼。
话说完,又倒了一个。
那二人急忙朝魏婴跑过来,生怕自己倒了。
东家,到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魏婴扯嘴角笑了笑,好女不嫁二夫,你们打一架吧,谁赢了我嫁谁。
对!打一架!哈哈哈,快打起来!时下还没出正月,寒冬腊月的也没事可干,看戏多快活?于是就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舞着。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先动了手,另一个便也挥拳而上。
别看双方来势汹汹,可是其中一个刚把另一个压在身下要打,手却软绵绵抬不起来,随即倒了。
余下那个不战而胜,兴奋地爬起来,重重喘气,我赢了,我……迈步变得困难,眼前也随即花了起来,他拼尽全力的话语,在所有人耳朵里都成了喃喃。
现在,全都倒了。
魏婴耸了耸肩,看来没人赢。
看戏的百姓大声喊:东家,这些人怎么办?若有家人亲朋的就领回去,没有的我也不会管。
说罢,魏婴直接转身进了店里。
店内此刻空荡,只有真是来看病的寥寥数人。
傅青淮跟卫作然也回店里去了。
魏婴便过来同他们说话,亲自送了那小丫头过来?是,傅青淮连忙应了,我原以为你不会在店里。
往后就都在了。
傅青淮便点头。
卫作然开口道:你那七日醉兰还有吗?给青淮尝尝。
不给,魏婴断然拒绝,没等傅青淮说话,她便主动又开口了,这是我新捣鼓出来的东西,正好这些人撞上来,我便拿他们试验一下罢了——我预想中,喝了以后要连睡七天左右,若只是想尝尝,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傅青淮瞪圆了眼,威力居然这般大,难怪叫七日醉兰。
魏婴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露出真实笑意,眼中有些得意。
卫作然问:难道没有解药?当然有,可是那都是我辛苦调配的,为什么要浪费?说完魏婴正色对傅青淮说道:你身子不好,不要乱尝试,就算有解药也不行。
在傅青淮看来,魏婴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女人,因此面对魏婴偶有不善的态度,她也并未当回事,反而在心中感激魏婴曾给过的帮助。
魏婴姑娘嘱咐,我自当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