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走在路上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没有半分颓废。
很奇怪。
事到如今,她居然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或许是麻木了,但她又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些无数个被自己忽略过的异样。
曾经拼命想要证明这一切都跟卫作然无关,不仅自欺欺人,还骗了邱囿泽,负了天下人。
到头来,还是没留住。
热烈盛大的感情或许从不存于世间。
红尘苦海,所有情深隽永的诺言只得爱过那一瞬。
痴爱情缠,到头来沦为天真。
——————————王勘家的人又来闹过一回,不过大理寺有了前车之鉴,还没等人聚集,便已经将人驱赶走。
刘寺丞唤来傅青淮,傅大人,外头闹事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可知?下官并不知他们是谁,不过心中却有猜测……刘寺丞顿时皱眉,你且说来听听。
刑部现下在调查银矿案,下官为此上心,得知之前虞部有个致仕归乡的主事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于是便前去拜访过……听完这话,刘寺丞神情一震。
那主事叫什么?王勘。
刘寺丞思忖片刻,这般看来,是有人要害你。
此事麻烦了。
傅青淮只得沉默以对。
时至如今,所幸王勘与她会面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刘寺丞叹息一声,若你没这般勤勉,就不会有这无妄之灾,可你不勤勉又——罢了,总归此案东厂抢先查出,没刑部与大理寺什么事了。
傅青淮愣住,这是为何?听说,裕王死了。
她平静的表情让刘寺丞纳罕,你不惊讶?傅青淮才回神,是惊得吓住了,只是裕王之死跟此回银矿案有何关系?刘寺丞没多想,今日刚得到的消息:裕王连同其子藏匿银矿,现下恐怕正在抄家,而裕王潜逃已久,东厂厂公找到裕王亲手杀了以后,去同陛下领罪,反而无事,你瞧瞧——傅青淮彻底愣住。
裕王早就死了,卫作然是如何能将自己所犯罪行嫁祸给他的?有如今局面,那萧贵妃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唯一的实证被她烧了……傅青淮缓缓道:陛下连亲弟弟被杀也不计较,那卫提督,可真是荣恩无双啊……刘寺丞不关己事的笑笑,指了指天上,裕王此举与窃国无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人所言极是。
说得远了——你且回去吧,此事我同少卿商量一番。
傅青淮下值,打算回新找的客栈,然一出门便被三元抓住。
大少爷!三元咋咋呼呼,我昨个儿去你原先住的地方找不见你,在大理寺守了一天,终于等到你了。
瞧见亲近之人,傅青淮心上阴霾仿佛被驱散几分,她浅笑,做什么?大奶奶从西北回来啦,还带回来好多好多东西,车队浩浩荡荡的,咱们院子的小库房都被填满了,老太爷叫你回去呢!傅青淮便点头。
三元叽叽喳喳又说:对了,二房有姨娘怀孕了,医女掌眼,说是儿子。
那很好。
傅青淮浅笑,眼里淡漠。
回去的路上,傅青淮忽然想清楚了为什么裕王已死,却还能承担这一切。
为困住她,卫作然能设计她的生活,斩断她的退路,好让自己只能依附他,最终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谋划至此,那他为什么不能要报仇而早就计划好这一切该怎么推给裕王?若不是因为自己,裕王不会造反。
但他难逃一劫,卫作然五岁入宫,这么多年谋划迟早会将裕王收进网中。
她的出现,只是给了卫作然机会,加快他的复仇。
又是因为她。
傅青淮忽地自嘲一笑。
没有她,裕王不会这么早便出事。
没有她,傅锦悦接触不到梁煦归。
没有她,傅青跃不会成为杀人犯,丢了功名,往后顶着假身份过活。
没有她,傅青阳已经在官场大放异彩,不会三年复三年,把年少有为给蹉跎了。
秦氏说得没错,是她害得兄弟个个都不得好。
三元瞧着傅青淮那张虽笑着,却清冷十足的脸脚下打个趔趄,不解地挠挠头。
大少爷,你笑什么?脸还是大少爷的,可是感觉却不再是他熟悉的大少爷了。
我笑这世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三元愣住,他听不懂什么是爱别离怨憎会。
大少爷有什么求不得?傅青淮一笑,卓然高立。
三元嘿嘿憨笑,大少爷一定会得偿所愿。
——————————既然是祖父叫她回去,自然没人会拦。
进门便被人引去正厅。
傅老太爷、傅与律与甄氏都在。
甄氏脸上喜气洋洋,一看傅青淮过来便直起身了。
傅青淮先同高位的祖父作揖,又拜见傅与律。
淮哥儿,往后回家住吧。
傅老太爷开口,带着几分舒展。
傅青淮微愣,沉默没接话。
一旁的傅与律见状,多亏你,二叔如今兼任詹事府少詹事。
詹事府……那是辅佐太子的官署。
虽说少詹事不过四品,但地位同六科又不同了,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党,储君佐臣。
傅青淮心中复杂,这一步,将傅家彻底拉向太子。
时至如今,除了辅佐太子登基,别无他路。
她缓缓道:恭喜二叔。
家中不安宁,二叔早先是着相了,跃哥儿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二叔,傅青淮打断道,跃哥儿没死。
傅与律皱眉瞪大了眼,你、你……甄氏呆住一瞬,不明白傅青淮为什么又愿意说了。
但她马上便接话了,跃哥儿在我娘家,我回去,就是嘱托娘家人照料他的。
傅老太爷捂着心口喘气,这怎么可能?傅青淮冷静看向家中二位长辈,我先前同东厂提督有旧,他帮我偷梁换柱,死的那人是我曾经的侍从。
傅与律大喜,眼里几乎沁出泪花,淮哥儿,二叔对不起你,没料你为跃哥儿付出这般多,先头还怪你,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