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死就死了

2025-03-31 09:33:22

傅青淮不明所以,手中茶水都倒好了,便笑着说:说了这许多我都渴了,凉就凉吧,总归还是茶味。

喝完舌尖涩意叫她忙吞咽几下,哎呀,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怎么茶水都涩成这样了。

魏婴娇笑出声。

傅青淮也看着她笑,可是看不见魏婴的眼里毫无笑意。

——————————翌日去上值,集结好人手,傅青淮便带着人去槐花胡同了。

大门没修,破歪歪地立在那,昭示着眼前这个家庭的破碎。

傅青淮还是敲门三下,刘杨氏可在?这门当真一点儿动不得,敲门的力道,门便颤巍巍开了。

邻居扒拉着头发出来,大人,她去浣衣了。

多谢,傅青淮问,那她都何时回来?那不一定,看衣裳多少吧。

好。

傅青淮不再问,邻居却靠在墙边饶有兴趣地看她。

大人,你样貌这般好,家中妻妾几个?可有你好看?还没等傅青淮说话,衙役就朝邻居挥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没见我们办差呢吗?傅青淮也不拦。

日头老高了,这男人一副才睡醒的样子,就是个没正经事做的流氓。

开口还这般轻薄,同他说什么?那邻居看衙役虎着脸,还是怕了,从门口缩了回去。

傅青淮新官上任还不知道要干多久呢,况且又是个有名人物,衙役对她都很友善。

大人,这胡同里住的要么是穷夫妻,要么是单身懒汉,甭理会他们。

多谢。

那咱们现在?傅青淮平静看向已经开了的门内,沉吟一声,去找刘大壮家人过来,把尸体入土为安。

衙役一愣,探头朝内里看,这婆娘,官家来验都死透了,还停什么灵?说完忍不住骂一句晦气,忙叫人去找刘家人了。

大人,咱是先回去还是在门口的茶肆等?去外头等吧。

茶肆很简朴,桌椅干净归干净,不过却不太稳了。

衙役是无所谓,转头看一眼傅青淮,她正毫无异样地坐下。

衙役笑了,大人真是亲和,前头一个推官大人跟您比不了,便是验尸的时候,那都是嫌腌臜,躲着的。

傅青淮眉心微皱,若不当场见证,仵作行人糊弄了事怎么办?衙役左右瞧瞧,小声说:死了就死了,大人只管结案方便。

对于前人任职做的事,傅青淮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听了衙役的话心头微沉,若真是如此,还不知道那关六验尸可不可信。

她是不懂验尸的,若关六图方便,只管走完了流程便糊弄她又如何?你把关六再找来,本官有话要问。

衙役一怔,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还是叫人去了。

在人家的茶肆坐着,也不好不花钱,傅青淮又拿出些铜板叫老板上茶。

你、你是傅青天吧?老板是个老叟,干瘦的身躯佝偻着,花白胡子拿根棉线扎起来,稀少的头发束于脑后,整个人也挺利索。

傅青淮浅笑起身,脊背微弓地站着,老人家快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做官的。

老叟十分激动,傅青天来我这处喝茶,怎么能要钱?我、我这都是些茶叶沫子,哎呀——实在拿不出手!他激动地搓手,倒是叫傅青淮很难为情,心里发软,老人家,我们在此处歇脚,也麻烦你了,快别这样,钱收下。

老叟连连点头,那、那我去煮茶?好,有劳了。

总跟傅青淮说话的衙役那个是头儿,看着傅青淮这般,他眉心微陷地眨眨眼,眼里有几分复杂的悲哀。

大人是做过大理寺正的,如今来做了推官,觉得如何?二人以后是要长久合作的,况且衙役对她也抱有善意。

傅青淮自然没什么官架子。

如今更有意思些,以往只能事后收个尾而已。

做推官,案发她就得去现场。

可不比做大理寺正见多识广?衙役笑笑,小的干这行要二十年了,再有意思的事情,多看几眼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傅青淮眉心皱了一瞬,不懂衙役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她笑着问:那确实是久,既然如此,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就是您所见的呀,没人害死刘大壮,这案子简单得很。

傅青淮觉得衙役没骗她。

可是她心里还有很多的不解。

比如为什么门是从里面被撞坏的。

比如为什么刘家只剩下刘杨氏怀里一个孩子。

你们昨日摸排,可晓得刘家以前的女孩儿都这么了?死了吧。

傅青淮神情一凛,如此要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衙役微愣,这事,正常啊!这话一出,反而轮到傅青淮愣住。

衙役见状连忙解释,女孩儿体弱,生下来也不好养活,况且养个十几年才嫁得出去,实在是亏本生意,死得多。

傅青淮的生活圈子一直都在官家里,家里的女孩儿们娇贵,从不知民间竟是这样。

她心里直跳,都怎么死的?衙役讪讪,死就死了。

傅青淮缓缓呼出一口气。

衙役这般说,想来民情如此,已是根深蒂固。

正好老叟拿了茶过来,衙役端起就喝,恨不得在心里打自己两巴掌。

眼前大人就是个光风霁月的官家郎君,他没事提这些做什么?肯定给人吓住了。

傅青淮却不是吓住了,她内心去看这个世界的方式,简直是被摧毁了。

手头办过的案子不是没有民间女儿家的。

那詹二娘是,白芙也是。

想到这,傅青淮顿住了。

罢了,没法一样。

先头叫去找刘家人的衙役回来了,带着一个矮壮的汉子,那汉子推了个臭烘烘的木板车过来。

大人,这是刘大壮的哥哥,刘大全。

傅青淮颔首,冷脸质问,昨个儿你们不知刘大壮死了?刘大全哈着腰,不住点头,知道知道。

知道,为何还不尽快给他办丧事?刘大全反而愣住,办什么丧事?草席一卷埋去峄山就是。

衙役朝手下挥手,示意他把刘大全拉走。

傅青淮不解其意。

便见衙役凑过来,一旁提醒道:大人有所不知,穷人家是不办丧事的,就如刘大全所说那般,已经是了不得的体面了。

傅青淮这才明白为何衙役要叫手下把刘大全带下去,原来是护住自己的脸面。

她这个推官,连这都不知道!傅青淮心里有些微妙的难受。

从前的生活好像高在了天上,叫她不食人间烟火。

衙役很有眼色,解释完又忙道:您是官家子弟,不晓得这些再正常不过了,咱们叫刘大全把人带走埋了就是。

傅青淮苦笑,先不急,等关六过来,你去同刘大壮说叫他等等吧。

嗳嗳!刘大全怵这一群官吏,推着车进胡同去了。

傅青淮便主动找了衙役,头一回请教,邢捕头,依你之见,那关六会不会为图方便,捏造验尸情况?邢捕头摇头,从前的我就不说了,昨儿个我跟您都在场,也是亲眼看他验的——没有问题。

傅青淮想到邢捕头方才说自己干了要二十年,况且他行事没有过分阿谀,反而考虑甚为全面,便信了他九分。

大理寺的案子若不是案情复杂有疑点要翻案,也是要判死刑的。

总归比现在复杂许多。

傅青淮陷入沉思,那这案子还真是她想多了?邢捕头见傅青淮不语,便道:小的瞧出个东西,只是见您还年轻不想污了您耳朵,若大人真觉得有必要知道,我也可以说。

你且说来听听。

刘杨氏是个暗娼。

傅青淮又不真是天宫里的神仙,不谙世情。

自然晓得这是什么。

登时呆住。

邢捕头还特贴心地解释,就是那种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像她这样最下贱的,一般也不需要银钱,给几口饭,几个布头,几个铜板……都行,指不定槐花胡同里就有人做过她生意。

傅青淮浑身发麻,脑海里蓦地想起昨日她说叫衙役领刘杨氏出去时,刘杨氏那直勾勾盯着她,说自己饿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