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作然心脏如同被人猛地提到嗓子眼,喉间堵塞,说不出话来。
萧贵妃笑了笑,缓步绕着他走,直至二人相背。
她开口道:原来你之前的一番说辞都是为了迷惑本宫,新婚之日你跑去国公府找他?那小子没跟你回去倒也算聪明了。
作然啊,你可是本宫从小看到大的,为了一个男人,如今纵使权倾朝野,你竟敢对我不忠?卫作然松一口气。
一时冲动必将露出破绽。
好在萧贵妃并不知道夜里傅青淮去找他了。
他直挺挺跪地,傅青淮不能跟娘娘相提并论,我与她也已经结束,断然不可能背叛娘娘。
结束?那你去找他又怎么说?……萧贵妃笑了,这会儿学乖了,不再编花言巧语骗本宫了?倒叫本宫挺惊喜的,你这疯狗,也终于能栓得住了。
卫作然五体投地,但求娘娘怜惜。
萧贵妃转头,摸摸他的头,你啊,若能一直像小时候该多好。
门突然被推开。
皇帝见状微愣,噫,作然这是犯什么错了?萧贵妃婷婷袅袅走过去,牵住皇帝的手便噘起柔嫩红唇,五官轻动,神情惹人怜惜,还不是他不乖,成婚当晚就冷落了春熙,惹得春熙来找臣妾告状!皇帝失笑,心想卫作然一个太监,又圆不了房,有什么冷不冷落的。
不过见爱妃生气,他还是道:宓云莫恼——作然,给贵妃道歉没有?贵妃心里一直都关爱你,你可不能叫她失望。
卫作然忙道知错。
皇帝就哄萧贵妃,你瞧,他知错的,往后肯定不敢了,你别气了。
臣妾看,是作然本事大了!就得找个人治治他,免得他仗着在你我跟前儿长大,恃宠而骄了!卫作然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对萧贵妃百依百顺,你说,怎么治?萧贵妃一脸天真道:子午卯酉对于南北东西,那东厂是不是也该对应个西厂?那西厂做什么呢?既然是要治治他,自然东厂做什么,西厂就做什么了!皇帝露出笑容,既然贵妃觉得好,那就办!卫作然低着头,脸上的血水混着汗珠滴落在地,双目怔怔盯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忘了呼吸。
皇帝似乎忘了卫作然还伏在地上,捏捏萧贵妃的脸情难自禁说:你这肌肤真是滑腻动人,二十年过去仿佛还跟当年一样,朕都不想叫你同朕去赏合欢花了,免得被晒伤了柔嫩肌肤。
萧贵妃天真的声音里透着兴奋,那棵老合欢开花了?那臣妾一定要去了!皇帝浅笑而立,好好好,去。
那陛下先去嘛,臣妾要好好挑衣裳。
还有什么不能朕看的?尚衣局新给臣妾送来几套衣裳,臣妾想叫陛下在树下瞧我,看看臣妾跟花比,谁更娇!自然是爱妃人比花娇。
陛下先去嘛!皇帝无奈,被她撒娇闹走了。
萧贵妃咯咯笑起来,声音还如二八少女一般清丽婉转。
作然啊,你以为一副对傅青淮余情未了的模样,将把柄递往本宫手里,就能骗本宫牵住来把控你,进则护住傅青淮性命,退则有余地反骨吗?闻言,卫作然五指竖起紧紧扣地,指尖泛白,死死盯着地面,瞳孔扩散,牙根紧咬。
没用的,你是本宫养大的,玩心眼怎么能玩得过我呢?哈哈哈哈——本宫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按死!如今只是分了你的权而已,你可要念恩啊!卫作然松了劲儿,平静谦卑,臣永生不敢忘记娘娘大恩大德……——————————魏婴给傅青淮敷着药,你就是个招灾的命吧?傅青淮苦笑,我也疑惑呢,分明一片好心的,怎么就这样阴差阳错了?是你朝中政敌所为?不该是,傅青淮一顿,他们不敢冒险。
那是谁,你心中可有猜测?傅青淮摇头,太莫名了,我也猜不到。
其实朝中人并非完全不可能动她,但是确实没有必要在这时给自己招灾。
若不是他们,又该是谁?好了,既然猜不到,那就更多加防范!魏婴一边敷药一边说。
伙计突然慌慌张张敲门,东家,卫爷来了,伤得严重!魏婴眼球转动,下意识看向傅青淮。
傅青淮也顿时意识到卫爷是卫作然。
还没待他们二人反应过来,卫作然跨门而入,伸手摘下面具,一张脸冷若冰霜,颧骨至下巴,血污已经发黑斑驳。
分明已是六月末,他却身挂披风,形容暗淡。
三人相对一时无言。
魏婴清一声嗓子,我先替青淮清理好伤口。
卫作然垂下眼睫,转身离开。
等等——卫作然鼻翼翕合,几乎是瞬间,鼻酸眼酸。
真不该。
干爹说得对,哭是软弱的表现。
一旦在某人面前开了例,他面对那人时,没法再无坚不摧了。
你的伤比我严重——我的伤口已经清理好了,自己拿药粉敷也是一样。
傅青淮起身要走。
卫作然转身。
二人相对。
当心。
他说。
傅青淮脚步微顿,当心什么?有人要杀你。
傅青淮轻笑,你说晚了。
说罢她重新迈动脚步,手腕却被拉住,什么时候?傅青淮眼神移到他的手上。
卫作然,这不该再跟你有关。
什么时候?卫作然固执地问。
为什么要知道?卫作然垂下眼睫,……傅青淮心中希望落空,她冷笑一声,说没爱过的是你,如今作势藕断丝连的也是你,种因得果,前尘沦殁——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言尽,卫作然喉结滑动。
他唇微启想说些什么。
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手中痴恋皓腕温度,迟迟不肯松手。
傅青淮不动声色缓缓深呼吸,转身,一指一指掰开他手指,结束了。
感情一事,最怕不能亲口言说个清晰透彻。
然二人之间横亘的,不是这最怕,是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可是没有人愿意再踏出那一步了。
于是,哪怕缄默不语维持着满心余恨的假象,也好过重蹈覆辙。
傅青淮的眼神从他手指上扬,划过那张染血的脸。
忽然发现他鬓边生了几小簇华发,掺杂在一片青丝中格外扎眼。
顿时眼窝发热。
他还没有三十呢。
那样丰神俊朗的人物,怎jojo么就成了如今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