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河上。
春熙备得船中等大小,里头看得出细心装扮过。
进了最大的房间,春熙便坐在卫作然身旁,替他们倒茶。
傅青淮忙道:嫂子这般叫我消受不起,我自己来便是。
今日邀你出来,自然要待客周到,傅大人切莫客气。
她非要倒,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卫作然面前显得贤惠。
傅青淮一想,若真如此,还是不拦着她表现了。
只是口中问:怎生连个仆人也不带?亲自动手恐累了贵体。
春熙含羞看一眼卫作然,又看向傅青淮,我从前在宫里是伺候人的,纵使现在嫁给夫君也不会恃宠而骄,更何况你又是他好友,我这般不算什么。
傅青淮微笑看向卫作然,卫提督,我真羡慕你娶了个这般贤惠的妻。
春熙恰好倒完了茶,卫作然后槽牙磨了磨,便将她揽进怀里,娇妻自然好,傅大人也抓紧娶一个才是。
我就没有卫提督这样的福分了。
春熙被揽进卫作然怀里的那瞬间都有点儿颤抖了,叫傅青淮来果然没错。
这小子嘴也甜,能叫卫作然顺水推舟!她喜道:若傅大人不嫌弃,我可以去跟贵妃帮你求一个赐婚。
傅青淮微顿,随即笑得灿烂,那就太麻烦嫂子了。
哪里会?贵妃娘娘最是仁善不过,能看见名满天下的傅大人经她手促成良缘,她也该高兴的。
仁善?傅青淮心中冷笑。
能叫冯瑞随手打杀一个宫女的人,心里怕没有一处不是黑的。
卫作然抬手摸了摸春熙的肩膀,你呀,热心是好的,可人家傅大人眼光高着呢,万一真被赐婚了,又不喜欢,那你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吗?春熙朝他怀里窝了窝,懊恼道:都怪我考虑不周。
无妨,有夫君替你考虑。
听见这话,春熙便笑得一脸甜蜜。
傅青淮举杯喝茶,垂眼遮挡了视线。
娘子方才只替我们倒了茶水,却忘了自己,来,夫君替你倒茶。
听着卫作然宠溺的言语,春熙高兴坏了,忙去拦。
这种事都是女人干的,怎么好叫夫君替我倒?可卫作然已经把茶壶拿起来了,这一拦一往,刚好便泼在了春熙身上。
啊!春熙被烫得尖叫。
卫作然口中道:糟了,都怪为夫笨手笨脚。
春熙起身也不敢抖衣裳,怕叫傅青淮见了,内心笑话卫作然娶的妻不端庄。
忍痛笑道:我就说了这事不该男人做的,我们女人做惯了,就该服侍你们。
娘子,你快去换身衣裳。
能瞧见卫作然替她焦急,春熙心满意足地走了。
傅青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她居然会信。
卫作然是谁?大内第一高手,春熙竟然觉得他笨手笨脚。
蠢女人不都这样?闻言,傅青淮冷笑,或许在你眼里,女人都蠢。
卫作然面无表情,今日不是我缠着你,你不必如此。
我看着春熙对你这么好,有时真想告诉她,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傅青淮沉默了,卫作然是什么样的?对她的好,她无法磨灭。
于是落寞笑了笑,我实实在在受过你的恩惠,纵使被骗,也怪不了你。
她抬眼,但求你一件事,查夏璋,查久一点。
卫作然把玩着喝空的茶杯,你想拖到太子妃诞下龙子?没错。
你我如今这般,你凭什么求我?傅青淮平静道:西厂建成,你需要帮手,太子若站在你那边,这一场角逐该是你笑到最后。
卫作然轻笑,我有魏婴。
傅青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魏婴帮你,在太子看来是情分,但我帮你,意义不同。
权势对比,太子实则不如皇后一脉。
然而太子是天下正统,再加之傅青淮的民意,若无意外顺理成章接班。
就怕意外。
卫作然是忠于帝王,而无任何党派的。
若他实则偏向太子,太子的命门就多一重守护。
只是,太子绝不可能轻信卫作然。
傅青淮见他不语,沉默一瞬便继续道:我曾告诉太子,我喜欢男人,接下来只要同他说,你我暗度陈仓,他势必将你纳入麾下。
卫作然沉下眼,傅大人为本督真是做了好大的牺牲!可你以为本督会真的拿西厂没有办法?他的突然变脸,叫傅青淮皱眉。
我以为,督主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既然有太子相助胜算更大,为何不愿?傅青淮,你若不够狠,永远也别想在博弈里获胜。
你什么意思?卫作然沉脸,我的意思是,皇权之下皆走狗,你想借此拉拢太子帮我,实在可笑,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操盘。
傅青淮心里有股无名火,她忍了忍,问:难道你就够狠了!不是说过与我不死不休?况且你骗我数次,将我玩弄于股掌,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为何还要一副回头情深的模样?我这一辈子,就栽到你手上了,你说为什么?傅青淮笑,你要说你爱我?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傅青淮隔着小桌正面看他,压低了身躯,轻声道:那你以爱之名,还真是做了不少伤害我的事。
卫作然便也凑近,傅大人也不遑多让啊——你就这般把我往外推,我若不如了你的意,多对不起你的一番苦心。
两人气息交缠。
卫作然忽然倾身更前,吻住了傅青淮。
然这个吻转瞬即逝。
他彷如偷得了腥的猫,傅大人尝尝,你这苦心我收到没有?傅青淮愣住了。
二人方才还隐隐剑拔弩张,怎么、怎么——我没跟你说过西厂的事,现今西厂也没挂牌,你却主动提起,还不是担心我?气氛突然就变了。
傅青淮握着茶杯的手用力,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卫作然。
我、我只是想以此请你延迟调查。
你以为我当真是无心之人?卫作然平静笑起来,青淮,我说过,你就是我的良心。
夏璋是无辜的,你我心知肚明,现如今他有一线生机,我也绝不会剥夺了这机会。
傅青淮缓缓换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可谁叫我爱上你了呢?卫作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爱的人,是这世间文采奇绝的大三元,是个执法持平为国为民的青天,我想跟你携手一世,又如何去做个遗臭万年杀人如麻的奸佞呢?我改。
傅青淮眼窝发热,她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一场真心的狩猎,可是前方是一颗比星子更耀眼的心。
她真的、真的好想甘愿伏低,诱己入套。
那她呢?不过是被萧贵妃硬塞过来的女人罢了,我跟她都没有夫妻之实,你在意她,我反而高兴——因为这代表你在意我。
傅青淮颤抖道:你不是说了,我会后悔?为何不做戏做到底……我连后悔的机会都不想给你,你一定得是我的!你推不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