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看过去,浑身肃杀散去,温柔接了过来。
小女婴粉雕玉琢,还未长开,便已经漂亮成这样了,怎么会有人忍心卖掉的……高义颤抖出声,大人,这是我藏的孩子,我看她漂亮,想带回去当女儿养的,也算是功德一件是不是?大人,你饶了我,我只是听命行事啊!傅青淮充耳不闻。
孩子听见噪声也不怕,睁着大眼睛瞧傅青淮,竟然还笑起来了。
粉嫩嫩的唇扯开这世间最治愈的笑容。
见状,傅青淮心中柔软。
可眼下这些事要处理干净了。
于是她一声令下,将星霜阁所有人抓进大牢,听候发落!带着孩子出去时,已经天色欲沉,星霜阁外围了大批百姓。
傅青天出来了!他怀里抱着什么?是个孩子!该不会是这星霜阁里头的妓子生的吧?不该,那些妓子早就被灌了药,肯定生不出的。
傅青淮也没急着走,诸位,这星霜阁明面上是青楼,实际却是一个吃人的魔窟!女婴被卖来这里,便都被做成了价比黄金的食物售出,本官怀中的孩子,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孩子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她要直截了当地把星霜阁所犯滔天罪名说出来。
她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她要让这星霜阁被夷为平地万人唾弃,让幕后之人,暴露在阳光下无可回圜!吃人?这可是婴儿,天呐!实在是太残忍了,这个星霜阁简直是地狱!里面的人都是恶鬼!傅青天,这孩子,您打算收养吗?傅青淮不能肯定,于是她说: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丢失,还是被父母所卖,若没人来认,那不论如何,我会给她找一个归宿,叫孩子远离这一切,平安喜乐地长大。
我愿意养!有衣着瞧起来不错的百姓高喊。
我也愿意!傅青淮心里复杂,怎么到了这时候,女婴却抢手了?缓缓开口,养这一个,救不了千千万万个,这里惨死的女婴,要么是被父母卖来的,要么是被以偷盗等各种方式取得,有谁会卖了男孩?我不晓得什么样的父母会把孩子给卖了,可人都是女人生的,为何偏偏对女婴这么残酷?百姓声渐渐消了下去,听她说话。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助阳灭阴,则万物生而不成,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循环往复,还有什么子孙后代?傅青淮因激动而颤抖着,女孩儿,到底有什么错呢!她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再看这些百姓的面孔。
抱着孩子匆匆走了。
收队回了衙门,傅青淮把孩子放在桌上,拿手指逗她。
女婴在襁褓里乱动,傅青淮也不晓得她怎么了,便将襁褓松开,温柔说:是不舒服吗?孩子不哭,乖得很。
但也确实不可能回她。
女婴的手被解放,便奋力朝她抓,似乎在要抱。
傅青淮的心软成了秋日里最软黏的糯米糕。
她抱起女婴,低头看,女婴却仍旧伸手。
傅青淮想了想,便凑近了,脸上被手指触摸到了。
女婴的手动得很慢,柔嫩的指尖仿佛在描摹她的脸……这样的想法叫傅青淮失笑,女婴还小的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她怎么会这样想?真是幼稚了。
脚步声传来,邢捕头快步过来了。
大人,案犯已经尽数安置在大牢,乔美人的家人去楼空,四周也搜过,现如今找不到人了。
傅青淮平淡点头,这也正常,但事情已经闹大了,城中戒备起来,乔美人难逃出城。
今日弟兄们辛苦了,都回去好好休息,等事情结束,本官请你们吃酒。
邢捕头笑着点头,这孩子怎么办?本官先将她带回去。
有人来寻,只要经查证没错,那就将孩子还给人家。
能长得这般漂亮,如何说也不该身世凄惨。
若无人来寻。
傅青淮想想,收养了也不错。
抱着孩子回去,天已经黑了。
魏婴可能吃罢就做自己的事了,傅青淮便没扰,将孩子带去甄氏那处。
母亲应该会喜欢的。
傅青淮脚步轻快。
她跟魏婴都没空养孩子,但是母亲跟大姐却可以因此有事做分散分散注意力。
傅青淮心里很高兴。
可是在踏进甄氏所居内室的一刻,她几乎抱不住孩子。
卫作然双手是血地站在甄氏的尸体旁出神。
你……听见傅青淮带着哭腔的喘息,卫作然猛地回神,罕见地惊慌失措。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一刻钟前。
得知了星霜阁事件的卫作然无法去现场,更不能去衙门找傅青淮。
若出现,只会给此事带来更多麻烦。
于是他来了卫府等候,然在屋顶察觉有人朝甄氏那处潜去,便也赶了过去。
拔刀逼近的时候,里面的人感应到他前来,跳窗而逃。
卫作然担忧甄氏出事,便急忙过去,没有再追。
但,已经晚了。
甄氏躺在地上还没彻底断气,可是胸口已经被洇红了一大片。
卫作然根本来不及思考便冲过去替她止血,夫人,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青淮会疯的!甄氏胸口中刀,但或许知晓有人赶来,这一刀有些歪。
咯咯——你,甄氏咯血,双目已经开始涣散,青……淮信你,我也信你。
我知道,我不会辜负她。
卫作然冷静几分,知道甄氏活不了了。
于是他又说:您还有要什么交代的,我都答应你。
她……她不是裕王的孩子,傅、青、阳才是——我、我没有——别告诉她,痛苦,警惕傅——她死了。
甄氏的言语混乱,可是卫作然听懂了。
他知道傅青淮恨傅与业,没来由地恨。
不然这样一个饱读圣贤书,读到甚至有些愚直的人,怎么会犯上,怎么会不孝?所以甄氏的意思是,傅青淮知道了自己是傅与业的孩子会痛苦,她宁愿选择一个没养过她,但也不叫她恨的裕王。
她竟然不是裕王的孩子。
不是。
那他曾经因为爱恨交织而做过的事,是多么可笑。
多么的,对不起傅青淮。
时至今日才是真的知错。
时至今时,才是真的没有理由再为自己辩护。
错了就是错了。
无可辩驳。
愧疚如死亡——无法避免,无可超脱。
卫作然缓缓合上甄氏的眼睛。
起身微颤,我不会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