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弥漫淡淡胡骚，傅与业抬不起头来。
陆芸被吓哭，却又被傅锦卉一把捂住了嘴。
傅青淮一脸淡然从袖中拿出放妻书，不要你写，按个手印便是。
傅老太爷叹息一声，老大，按吧。
傅青淮是铁了心不想叫甄氏葬到傅家祖坟。
况且那卫作然还虎视眈眈。
甄氏人都走了，还坚持这个做什么呢？拿、拿印色来。
要什么印色？卫作然走上来抽刀，又行云流水放回刀鞘，傅与业的手便开始滴血，拿血印。
这一刀伤得不深，可傅与业看着都走不动道了，迈出一步便脚软的要扑地。
好歹是在放妻书上按了印，傅青淮跟傅老太爷和傅二叔作揖，随后便收起放妻书。
卫作然道：小傅大人，带本督拜一拜伯母吧。
请。
灵堂正中摆着棺椁，正值冬日，尸体尚没有任何不良气味。
堂中只剩二人。
卫作然跪地磕头，起身看她，七日后，回西北？回西北。
我无法陪同。
不用你。
卫作然沉默一瞬，春熙那处，我已经说好了。
好事。
卫作然深吸一口气，节哀。
……傅青淮转眼看他，将怀中一个半截墨玉角递过去，轻声道：劳你帮我查，到底是谁杀了我母亲，我要他偿命。
这……窗边地上找到的，或许是贼人急走撞碎。
卫作然看着这墨玉半截纹路，又抬眼看向傅青淮，鬼灭。
什么——傅青淮朝他急走过来，你知道？江湖中的一个新锐杀手组织，有钱便能买命，拥有墨玉牌的人是正式成员，我曾杀过一个，但也多得是为了钱不怕死的蠢货。
傅青淮猛然瞪圆了眼，你被悬赏了？卫作然猝然短笑，值万两黄金。
——————————若论起嫌疑，萧宓云的嫌疑反而最小。
梁煦归现今还在养伤，他定然恨死自己，若是能叫甄氏死了，自己丁忧，他一定会做。
而傅与业也有可能……入夜，傅青淮仍在思索。
翌日傅家仆人上街采买，却听见非常不堪入耳的言论。
听说傅青天跟东厂那位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如何不是？是那个那个！说话的人用手模拟着动作，眼睛挤出促狭的形态。
嘶——不可能吧？傅青天那身板怎么看也不是上头那个，那、那一个太监……太监可会玩呢！又有人问：可是傅青天不是娶了天仙子的东家吗？说话的人一声嗤笑，那东家跟东厂那位什么关系？嘶——明白了吧！傅大人跟那东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成婚早就成了！他不近女色，成年以后却直接找了那个抛头露面的女人，根本就不是真心，估计是为了糊弄家里！仆从回家就把听到的话原模原样说给主子听了。
傅老太爷疲惫挥挥手，下去吧，别叫大少爷晓得了。
他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他这个当祖父的早就知道了，可是这段孽缘从四年前就开始了。
本以为卫作然成婚，两人该断了，可昨日一看，哪里是断了？更明目张胆了！他老了，傅青淮也翅膀硬了，他没法子……不料又几日更大的流言爆出。
傅青天是女人？这怎么可能！有跟卫作然的流言在前，这一个居然很容易叫人接受。
若她是女人，才好跟那厂公有一腿的，既然如此，她娶的媳妇不就是个摆设了？傅青淮跟卫作然对坐冷笑，我一卸职，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我查清楚了，传我俩的是春熙，后一个……梁煦归？是。
傅青淮浑不在意，传就传吧，谁还能扒了我的衣裳看我是男是女？这世道又不是没有比她更娇美的男人，做了这么多年男人，她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
皇帝若想——傅青淮冷着脸，那就死了好了，我以女儿身连中三元名传天下，我死了也是传奇，你们男人才该自愧不如。
卫作然苦笑，自己怎么也被连带上了。
罢了，提这话就是找骂，你放心，西厂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若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叫你出事。
嗯。
明日该出城了吧？嗯。
冬日好走。
尸身好走。
傅青淮凉薄笑了下，也算是唯一的好处了。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傅青淮抬眼看他，你没听说？是从星霜阁抱回来的？正是。
那你打算拿她怎么办？傅青淮想了想，一直也没人来认领，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将这孩子当你我的女儿来养——不过还是算了。
魏婴叫她别生孩子，卫作然看样子也不愿意。
这孩子跟她有缘，其实是很适合的。
卫作然没问为什么，却说：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傅青淮眉心微皱，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抱着那孩子的时候，触动我了，或许我们能把孩子养得很好，最重要的，她会有你这么一个天下最好的母亲。
卫作然温言软语，言语中充斥着对未来的幻想。
这让傅青淮感到有些陌生。
不，我不想要了。
傅青淮面无表情，我这一生困顿坎坷，何必叫她降生了苦恼呢？卫作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以后再说吧。
傅青淮随意点头，她现在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等到明天出城去西北，把母亲给送回去。
她要在西北守孝，安安静静地过上这两三年，想清楚这优柔寡断的根本。
出了头七，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报詹二娘求见。
傅青淮容她进门，詹二娘开口第一句话，大人，我想随您一道去西北。
为了生意？詹二娘有些愧疚，是。
若都安排好了，便一道走。
你不怪我？怪你什么，死都死了，活着的最重要。
詹二娘挣钱，她是能拿大半的，这钱她有用。
头七无事，一出了头七，事情接踵而至。
宫里来人。
小傅大人，陛下召您跟尊夫人，上奉天殿。
公公客气，我如今不过一介草民。
傅青淮淡漠扯唇，去找夫人来。
她猜到会有这一天，但没猜到皇帝会选择在早朝之时召他们。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