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蜜饯儿真是观察入微。
卫作然夸她,却没回她。
傅青淮了悟,不再追问。
他若不肯说,自己却还追问,并不是关心,而是揭开他的伤疤,再一次伤害。
傅青淮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你过来的时候听见他说什么了吗?卫作然目色平静,赶来就将他卷在鞭下了,连你都没顾上看——他说什么了?没有,不过是些威胁我的话,人都死了,罢了。
傅青淮心中松一口气,看来卫作然还不知道她是女人。
两人都净了手脸,卫作然瞧傅青淮情绪稳定了,便亲亲她的脸,我得先走了。
纵使傅青淮心里有不舍,也断然说不出叫他留下的话。
待人走后,她打算睡一觉。
然而迷迷糊糊间就被叫醒了。
大少爷,大奶奶叫您去一趟!到了甄氏跟前儿,甄氏没说叫她来的事,反而惊道:我儿,眼睛怎么红肿了?看书看累了。
傅青淮搪塞道。
甄氏当然不信,屏退了下人,跟那卫提督有关?她知道,在傅青淮的意料之中。
母亲,你不要操心我这事,我自有分寸。
傅青淮把态度摆出来,甄氏反而哑口无言。
半晌,叹了口气道:我原先想过你会喜欢上男人,没料会如此……我自有分寸。
傅青淮不欲同她多说,便强调道。
甄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
今儿找你过来,是因为王爷要纳了珠姐儿当侧妃,母亲不想,找你想办法来了。
傅青淮眉头一敛,哪个?甄氏面色复杂,裕王。
傅青淮眉头紧锁,裕王是皇帝的胞弟,如今也有三十七八了,当傅锦珠爹都够了。
也不知他犯什么病,竟看上了我们珠姐儿!甄氏怅然。
拒了便是,他还敢强纳不成?闻言,甄氏苦笑,他真的敢。
母亲怎知?傅青淮奇怪地看向甄氏。
甄氏慌乱道:从前、从前听说过,不都说裕王好色吗?说他院子里的女人比皇帝都要多了。
傅青淮直觉甄氏有事瞒着她,但是却不好追问,便搁置不提。
派人去拒了,再去买个瘦马给他赔礼。
甄氏犹豫,若是他不肯呢?那就说三姐已有婚约,把三姐嫁给举人吧,冲着我与祖父,应当有人愿意。
甄氏闻言还是觉得不妥。
大爷,您不能进去!快拦住大爷!外边婆子们大叫,傅青淮皱眉。
久不见她这个父亲,今日如何来了!傅青淮方要起身去看,没料那傅与业已经歪歪扭扭过来了,人还没凑近,满身酒气!只见傅与业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指着甄氏就骂:你这个贱人,养出来的女儿也是贱货!竟把裕王又招来了!甄氏闻言,掩面而泣。
傅青淮听他说又,心间顿时一沉。
去把大爷院子里的仆从找来,把大爷带回去!傅青淮沉下脸,肃声说。
你还管起老子来了?管的就是你!傅与业扶着墙站定,口中嗬嗬地发出笑声,瞪大眼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老子?爹!你这么年轻啦!从前的傅与业虽说私情上不着调,但看着也是个儒雅俊美的官相。
现在双眼凹陷,皮肉松垮,精神气全无,瞧着已经废了。
傅青淮听他说话越来越糟糕,直接把奴婢们都赶出去了。
甄氏撑着桌子起身,流着泪说:你要糟践我,罢了!莫来欺负我的淮哥儿!你的淮哥儿……傅与业打个酒嗝,重复这句话,忽然抬手,一拳砸向空气,不是我的种?!甄氏浑身一震,发起抖来撕心裂肺地喊:这话你还要说多久?还要多久!淮哥儿幼时跟你那般像,你没有良心!傅与业又咯咯笑了起来,我爹有良心,是不是,爹?求求你,让我做官吧!傅青淮紧握双拳,死死咬着牙。
傅与业见她不回应,抄起架上的花瓶就摔,又扯了自己的衣裳头发,大喊道:我要做官!官!官!求求你了,让我做官吧!傅与业见傅青淮不回应,便跑去甄氏跟前。
然而被傅青淮发狠拿凳子砸了头,畏缩地退回去。
傅与业巴望着甄氏,要不你去陪裕王睡觉,你去陪皇帝睡觉!给我换个官来?叫珠姐儿去也好,悦姐儿也好,都好!他笑着,痴痴傻傻的模样。
畜生不如!甄氏哭得更大声。
仆从来了,傅青淮维持着冷淡理智的模样,将大爷带回去,从今天起不许出院门。
那几个仆从愣了,小心翼翼道:大少爷,这是您父亲……她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短促尖刻的笑,我知道!难不成,她是孽种吗!那几个仆从浑身一震,将傅与业架走了。
婆子们静默地把房里的碎片打扫干净。
走后,空留这对母女。
甄氏累得虚脱,瘫在榻上,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傅青淮步步走近,母亲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甄氏拿帕子按住了眼睛,平复了心情才说:你早产,他便多疑起来,后来你渐渐大了,像他了,他也就没提过了,今日喝了酒才发疯乱说的。
裕王又是怎么回事?傅青淮平静道。
甄氏沉默良久。
裕王色胆包天,但他没能成事;你放心,你绝对是傅家的种。
傅青淮缓慢地眨眨眼,只觉得累极了。
她相信甄氏的话,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叫她窒息。
母亲,你好好修养,我回去了。
说完不看甄氏,行尸走肉般离开。
傅青淮回去闷头睡大觉,等卫作然晚上过来,她精神倒好了许多。
卫作然同她讲市井乐子,她便笑眯眯地附和,一句没提今天发生了什么。
临走,卫作然道:这几日要忙,不能夜夜来看你了。
你忙你的。
二人告别,傅青淮突然叫住他,你把沙包送来陪我吧。
好,明日叫人送来。
傅青淮想到一件事,现在还有人在监视我吗?卫作然轻笑,怎么能叫他们看我俩亲近?早就撤了他们。
傅青淮回他笑容,快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