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春闱。
三元外出采买笔墨纸砚带回了一个消息。
武安伯逆反叛国,一家流放边疆,抄家充国库!又抄?傅青淮一惊,今日之事?正是,我去采买时,抄家还没结束,但拉出来的车一辆接一辆,已经见不到尾了!傅青淮将书一放,守好院子,不许任何人进来!她独自去了武安伯府。
伯府门口。
一众女眷血都要哭出来一般,见者悲悯。
只见裕王大怒,呵斥道:陛下仁德,尔等不知感恩叩谢陛下,反而跪地嚎啕赖着不走,想抗旨不成!傅青淮愣住,她以为是东厂来办,没料到是裕王。
这事被宗人府揽去了?我伯府上下无辜!无辜!武安伯跪地哭吼。
哼!逆反罪证已经搜了出来,你哪里无辜?陈无双拐走幼童勒索黄金,如今仍不知下落,你哪里无辜!傅青淮闻言一惊,掠童案如何跟陈无双扯上关系?他早便死了啊!那伯府众人还高喊无辜,锦衣卫纷纷拔出长刀,雪亮刀光在日光下闪烁,发出阵阵鸣音。
谁再敢抗命不尊,也不必去北边儿了,就地正法!裕王此话一出,伯府女眷瑟瑟发抖。
可仍悲哭不止,昨日还是皇亲国戚,今儿就要发配边疆充了军卒,子子孙孙全都低人一等,她们这些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女眷怎么受得了!皇命难违,终究是被一个个捆好,着人送出城。
傅青淮趁着人还没散干净,悄悄走了。
回了家,她仍旧心绪不宁。
武安伯家肯定有冤情,至于到什么程度就说不准了——但是陈无双的事情必定是捏造!如今她见不到卫作然,更不可能去找裕王问清楚,只好压抑疑惑专心备考。
二月初八,大房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只为明日春闱。
甄氏特地赶来傅青淮这处,淮哥儿,吃食竭尽备好,娘还去给你买了清凉膏。
傅青淮无奈,春寒料峭,又不是乡试,哪里用得着清凉膏。
甄氏懊恼道:关心则乱!母亲莫要担心了,儿子自有分寸。
甄氏很想多说些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嘱咐,想了想罢了。
只是慈爱道:那娘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傅青淮淡笑点头。
盼了这么久,终于能重回朝堂了,一切抱负,而今伊始!一早去贡院外,已有不少学子排队。
傅青淮瞧着厂卫,心里有几分期待。
卫作然过来了。
然而他目光在乌泱泱的一片学子划过,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
身后突然有人凑近,傅青淮回头。
瞬间猛地后仰,退后一步——险些亲到梁煦归了!梁煦归见之轻笑,温文尔雅道:好身手。
今日会试是重中之重,傅青淮不想与他多说,以免坏了心情,转头等进场。
可梁煦归却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陈无双竟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属实想不到。
傅青淮不理他。
青淮,你既然对我如此,那最好比我位高权重,不然到了官场,我有的是法子拿捏你。
傅青淮冷笑回头,这话我还给你!卫作然如今不管你,你二叔又只是个侍郎,你到底从何来的自信?梁煦归当真好奇。
傅青淮沉声道: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你何苦呢?苦?为了不受制于你这样的伪君子,再多的苦我也吃得。
前位空出,傅青淮紧忙跟进,不再同梁煦归站一起。
卫作然沉着脸见他们对话,直到傅青淮离开,才移开视线。
前人一个个排队搜身,倒是没再叫脱衣服。
到了会试这一步,查夹带更为严格,搜查也久了许多。
要被这些男人摸,傅青淮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终于轮到她,放下所带物品交去审查,便有人来搜她身。
慢着!卫作然跨步走来,本督观此人衣物不平直,怕是有鬼!傅青淮心跳加速,卫作然这是要害她?那小吏高喊:还不快脱了外衣?她僵硬地脱了外衣,死盯着卫作然,呼吸都停了。
随后,只见卫作然亲自上手搜查。
何劳督主?小的来小的来!那小吏媚笑着凑过来,却被卫作然一个眼神吓退。
她张开两臂容卫作然搜身,两人偶有吐息交缠,傅青淮狂跳的心渐渐缓下来——他只是不想自己被人碰而已。
搜身完毕,卫作然似笑非笑,倒是本督眼拙了,进去吧!傅青淮朝他感激一笑,提着东西进去找号房了。
这回运气是真不佳!号房本就泥灰遍布尘土飞扬,偏她还分了个破旧的,顶上透光,她都有些担心下雨了。
罢了,不忧没发生的事!前两场顺利考完,亦没下雨,傅青淮心中激动。
只剩最后一场!她提起笔在稿纸上奋笔疾书……初春入夜依旧是冻人的,但是为了不引发火灾,傅青淮从不点蜡烛,更不会燃炭炉。
可夜半竟觉得有几分温暖,在春寒里叫人睡得更缠绵——着火了!快来人灭火!傅青淮猛地惊醒,眼前已是一片红光!其他举子不敢出号舍,端是怕被判定舞弊,然而却一个个大声疾呼。
啊!救我!有人痛苦出声,想来已经被烧到了。
那火苗几乎窜到她的号舍来了,傅青淮用脚将炭盆踢远些,又收起隔板朝后缩,大脑飞速运转!如今出去了被判舞弊就再也考不了了,可是不出去再等会儿,火会烧过来……要命,还是要做官?傅青淮急出泪来。
大人,要出人命了!快开门吧!官家终于赶来,然而考务御史却陷入为难。
卫作然带着东厂的人赶来,厉喝道:开门!卫提督,如今火情不大,若是有举子为了舞弊——话还没说话,衣领被猛地揪起,卫作然咬牙切齿道:本督让你开门,不然小心你全家性命!考务御史发着抖拿出钥匙。
厂卫飞快进去灭火。
傅青淮原本还有机会逃出去,可是她不想止步于此,便等,再等!以期望官家人尽快来灭火。
火已经烧起了整个外框,连收起来的隔板都已经烧着,如今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咳咳——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整个人满身热汗。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重活一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竟又要死了。
卫作然若知道她死了,会如何?傅青淮渐渐意识不明起来。
眼皮半阖未阖之际,似有人奋勇扒开燃烧的木头——青淮!傅青淮被抱了出来,满场都是浓烟,她迷迷糊糊道:我是要死了吗?竟瞧见了你……卫作然满手血泡,却低头吻她,声音颤抖道:是我,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