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娘家是西北戍边的总兵,保家卫国战功无数,光是陛下赐予便已经不少,我作为甄家女儿,难不成连百两黄金都拿不出来吗!你一个出嫁女,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钱?你视女儿如草芥,我甄家却不是,若你不信直接去问好了!那管事噎住,他怎么去问?甄氏把火力对准马桓,却又不跟他说话,只是对那些百姓道:我女儿嫁进马家受苦,连过年回门的时候,这前姑爷都给我这个岳母脸色看,不孝不义踩高捧低,一个流连勾栏院的浪荡子而已!谁家没有女儿?都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还不许娘家撑腰了?傅青淮看着母亲,心里一片柔软。
甄氏是很温顺的人,屈指可数的几次强硬,都是为了孩子。
傅青淮也不会软弱,来人,把这棺材给我开了!你、你敢,你这是亵渎遗体!傅青淮裸露在外的双眼,眼神坚定强势,若这里头有人,我行大礼谢罪,守陵七日!傅家仆从连忙去开棺,那些人拦都拦不住。
百姓也挤过去看,空的!居然真的是来坏傅解元名声的!把他们抓起来,打扫完我傅家门庭再送去顺天府!仆从一听,不需要他们动手清理,便一个个兴奋地压制住闹事的人,奴役他们干活了。
那马桓趁乱逃走,傅青淮也懒得管,她下了命令,便送祖父和母亲进门了。
公爹,今日儿媳失态了。
甄氏一进去,便同傅老太爷请罪,又恢复了温良恭顺的模样。
你保住了淮哥儿的名声,如何失态?我傅家还要感谢你。
傅老太爷叹了口气,毕竟他也知道那些金银的来路。
祖父,孙儿这脸上的伤只是燎起了火泡,不会毁容。
傅青淮知道祖父担忧什么,但魏婴姑娘的药实在有奇效,她将面纱撩给傅老太爷看。
傅老太爷点点头,没有毁容便好,事已至此,傅家也不是等不得,你三年后再考依旧是少年英才,莫要给自己压力了。
孙儿只担心不能高中状元而已。
她这般说话,傅老太爷心中那一丝芥蒂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傅老太爷走后,甄氏微微叹息,如今姊妹都心慌,你必定得好好的。
母亲,再等三年吧。
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了。
傅青淮回了院子,凳子都没坐热,三元便匆忙来报,五小姐的院子失火了!火灭了没有?傅青淮猛地起身。
灭、灭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等傅青淮赶到时,便见姊妹齐聚,皆在哭泣。
放眼看去,整个院落烧了一半,屋子已经彻底成了黑黢黢的大洞。
甄氏放声大哭,悦姐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娘去了啊!傅青淮走近一看,地上正有一具烧焦了面容的女尸,看上去身量同傅锦悦一般,腰间佩玉也无二。
傅青淮心脏仿佛重重坠地似的,一时回不过神。
悦姐儿骄横,又不顾名声,可是总归是妹妹……甄氏哭晕过去,傅青淮强忍着悲伤指挥下人处理残局。
那尸体被烧得太过骇人,仆从都畏手畏脚,傅青淮却亲手拿布包起来,抱着放到了灵堂。
家中没有棺材,她又命人出去打。
一切忙完,已是入夜。
傅青淮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坐在灵堂前望天。
她怔怔着,回过神来才发现脸上有凉意。
悦姐儿竟这样死了。
是她不许悦姐儿出院门半步,若院子没被锁,妹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而她做的一切准备都成了无用功,如今的她,真的能保住傅家吗?大房姊妹受人欺辱,傅家满门抄斩,她被迫进宫遭囚禁的结局真的能改吗?这一次,梁箬南还会给她毒酒吗?傅青淮将脸埋进双膝,低声呜咽。
魏婴晚上要给她上药,去没找见人,便寻过来了。
瞧着她哭的模样,倒升起了两分怜悯。
傅解元,莫哭了,泪会蚀破你的脸。
傅青淮擦了眼睛抬头,想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于是急忙轻咳两下清嗓子。
是该上药了,对不住,还麻烦你找过来。
随我回去吧。
房内,她忍着悲意,眼泪却渐渐盈满了眼眶。
在魏婴面前这样,实在很难为情,可是心中的荒凉与无力,让她深受其害。
魏婴手指停了,擦擦吧,落下来药效就毁了。
她温柔的声音带着些理智无情。
实在……见笑。
没什么。
魏婴无所谓道。
傅青淮这时有些脆弱,可是母亲给不了她安全感。
她有些忐忑地问:魏婴姑娘,你能联系到卫提督吗?魏婴手一顿,他恐怕不想见你。
傅青淮没料到是这样的回应,愣了半晌才艰难问道:为什么?为了救你出火场,他威胁御史杀他全家,被都察院联名上告,再加上此次会试由他监督,出了事他难辞其咎,如今暂时卸任在府上。
傅青淮喉头像是被火燎似的,又痛又艰涩,满心愧疚淹没了她,叫她说不出话来。
魏婴瞧着她这模样突然笑了,还没待开口——魏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傅青淮转眼望去,正是圆领长袍的卫作然!别眨眼!卫作然疾步过来,拿帕子小心地沾她眼泪。
自打来傅家,傅青淮就没见魏婴笑得这般灿烂过。
谁叫你夜夜做梁上君子,我不胡说两句,你肯现身吗?卫作然斜她一眼,出去。
啧,用完就丢。
虽说着,魏婴还是出去了。
傅青淮喉间的痛还缓不过来,见到卫作然过来反而哭得更凶,捏紧了拳头努力想收也收不回去。
卫作然不再开口,默默地给她擦眼泪。
直到那帕子再也吸不进水。
你是龙王女儿不成,眼里头有泉眼?傅青淮闻言还是轻笑出声了。
可是笑完,愧疚再度袭来,她又收回了笑,但好歹是止住哭了。
两人相顾无言。
我——傅青淮垂下眼睫,突然有些不敢看他,却突然见他手上有疮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