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姨娘姿态卑微极了,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模样,贱妾自知从前狂妄无端,身子好些了,便想过来跟大奶奶赔罪。
甄氏瞧了眼傅青淮,见她还是不打算开口,便说:知道了,回去吧。
黄姨娘磕了个重重的响头,再抬起来时额前都破皮出血了。
她泪眼朦胧道:贱妾睡不着也吃不好,攒下钱换了这材料精心烹煮,大奶奶若是不能喝下这汤,贱妾心里一直提心吊胆……傅锦溪冷笑,你当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我母亲管你如何提心吊胆?黄姨娘姿态凝滞。
甄氏瞧着她也笑了,笑意浅淡,并不把她说的话看在眼里,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是叫黄姨娘心中屈辱。
她一时无言。
傅青淮却说话了,很想叫我母亲喝汤?黄姨娘又垂下头,不敢说话。
傅青淮便朝婆子扬了下巴,去,把盛哥儿抱来。
黄姨娘猛地抬头,大少爷要做什么?谁都不理她。
盛哥儿如今也走得顺溜,但是不大听话,婆子把他抱来时,他还在挣扎。
看地上跪的黄姨娘,他便委屈地伸手,娘……黄姨娘连忙伸出双臂想要接他。
婆子却一扭身绕过去,讨好地送到大少爷面前,又低头对盛哥儿道:十少爷,这是你长兄,须得跪下行礼!盛哥儿还记得傅青淮,上脚便要踢她,坏人!然而婆子是多机灵的人物,手一提溜就把他抓回来了。
傅青淮淡淡地看他,并不生气。
他还小,不辨是非。
黄姨娘连忙道歉,对不住大少爷,盛哥儿还不懂事,贱妾替他跟您道歉了!傅青淮并不理她,而是对婆子说:去把那食盒打开,喂十少爷喝汤。
黄姨娘顿时如遭雷劈,猛地抬头看傅青淮。
她勉强挤出个笑模样,他怎么配喝这样的好东西……胡曼倩,你从前好歹也是三辅家的嫡女,一个八珍乌鸡汤就能称好东西了?不怀好心的东西!傅青淮同黄姨娘说了第二句话。
黄姨娘嘴唇发抖,看着盛哥儿被喂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哥儿挣扎着不肯喝,一碗汤撒了一地都没喂进去。
好歹是个庶少爷,那婆子也不知该不该强灌进去,便抬头看傅青淮。
灌。
一个字,将黄姨娘压塌,她勉力媚笑着上前,贱妾喝!怕了?傅青淮笑道。
黄姨娘笑意凝固,贱妾不知道大少爷说的什么。
那你喝吧。
婆子把食盒再提回去。
黄姨娘看了看,端起碗就喝,一大碗下去,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大少爷可还满意?傅青淮挑眉,满意。
说罢,又对婆子道:送黄姨娘回去,盛哥儿送去夏姨娘那,往后她来教导。
黄姨娘这才彻底崩溃,大少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盛哥儿是我的儿子!你是想要他长大以后记得母亲是个淫妇,见不得光被全家人遗忘;还是以后有个前途光明的姐夫,我也不会对他下手?黄姨娘进门献殷勤的那一刻,傅青淮就想好了,不管这汤是不是被加了料。
总要有个人喝下去。
若真的有毒。
黄姨娘喝了,她就饶了盛哥儿。
黄姨娘不喝,那就是盛哥儿的命。
前世,甄氏的命,皖嬷嬷的命……总要有人来偿还。
黄姨娘不再哭求,她清楚傅青淮的意思,甚至能从里头品出一点儿好心。
真可悲。
黄姨娘跪在地上,重重垂下头,全凭大少爷做主。
盛哥儿哭叫着被抱了出去。
傅青淮见黄姨娘仍没毒发,心里还笑自己多疑,挥手叫人赶她走了。
人一走,甄氏忙道:淮哥儿,那汤里真的有毒?我也说不准,叫人盯着黄姨娘,看她有没有出事吧——总归她不安好心。
闻言,甄氏叹气,瞧着黄姨娘倒心疼盛哥儿,人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母亲心软了?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总归有些。
傅青淮闻言,想起从前,心中还有些怔然,随后只是笑笑,不再多说。
黄姨娘的事情是个插曲,晚间吃饭前,夏姨娘感恩戴德地过来道谢,多谢大奶奶,多谢大少爷!她也有儿子了,以后把孩子教养好,孩子出府了她也能跟出去,做个正经婆婆呢!甄氏含笑应了。
道谢完,夏姨娘极有眼色地告别了。
吃过饭,傅青淮早早回去歇息。
第二日一早拿着银子就去了户部仓部,二位郎中,下官实在惭愧,休沐前过来找东西,结果一不小心把窗户烧着了,还毁了不知道哪位大人的一盆花——不知这些银两可够赔?郎中确实如卫作然所言不敢得罪她,连忙笑说:傅大人年纪轻轻却这般不辞劳苦,倒叫我们惭愧,至于那赔偿就不必了,户部有专门的款项可以用于修缮。
还是要的,那盆兰草想必是被精心饲养,这笔钱无论如何请郎中帮我赔给那位大人。
见她真心实意要给,郎中便收下了。
傅青淮心中轻松起来,回了值房开始写劾章。
这份证物,她得亲自带去宫里文华殿的值房……方雨良带着错漏的账目过来了,大人,今日下官查漏补缺,发现吴涛大人做账实在马虎,好在这是给您看的,不然等整合起来,怕要出大问题!傅青淮眉心微皱,等本官回来再说吧。
她起身,方雨良就追过来。
大人要出门?经过休沐日前一夜,傅青淮并不相信户部任何人,于是冷眼看他,还要跟你汇报?不是不是,只是今日这账十分重要,这里不改,往后的工作开展会受影响,若事情不急,不如大人今日核查完再走?傅青淮改变态度笑了笑,不是有你在吗?你替本官核查一遍,随后等本官回来再说吧!方雨良愣住,只好眼睁睁看着傅青淮走了。
乘上户部马车到宫外,递了牌子便进文华殿去了。
劾章跟暗账一起由人送去陛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