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烟叹气,目光又一次转向地上的碎骨,可惜被我砸得太碎了,否则拼凑起来,说不定还能看出是谁。
祁三郎忙不迭接话,寒烟,你也是救人心切,怎好自责呢?说到此处,忽然眉头一皱,迷迭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轻易就被一只头骨击昏,亏临行前师傅还说她的轻功似一苇渡江,罕有敌手,还有袖箭,她怎么不用袖箭呢……莫寒烟看着祁三郎轻轻摇头,凭空飞过来一只骷髅,任谁都会被吓到。
她总是护着宋迷迭的,祁三郎叹了口气,又扭头看向肖闯,枯骨的事暂且放下不说,那沈氏一门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家又是随他刘长秧一同入诏的,总该找他讨个说法吧?肖闯将两只熊掌般的大手摊开,我还未来得及找景王要说法,他就先找过来了,咱们心急火燎的殿下说,他恩师全家一夜间不见了踪影,恳请都护府帮忙找人。
说到这里,肖闯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二位猜怎么着,沈家不光是人没了,所有能带走的物件也一并跟着消失了,这时候刘长秧就在旁边垂泪了,口口声声说师傅你何必如此,我知道您老人家想回长陵,您大可对我开诚布公,我亦绝不会强留。
那意思,竟是沈家人自己偷偷摸摸离开西诏,回京城去了。
祁三郎横眉看他,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再说了,沈家人就算真的回长陵,咱们就派人在长陵把他们揪出来,若揪不出来,他刘长秧便脱不了干系。
肖闯被他一吼,气势登时便弱了下去,嘴巴却依然没停,我是不信的,沈尉是圣上的人,这点我自是知晓。
可刘长秧说话多少也是有点道理的,连都护府的人都知道,沈尉留在西诏是不太情愿的,他还没为当今圣上办事的时候,便悒悒不乐,总怀念着以前做太子太傅的好日子。
所以刘长秧以沈尉不堪忍受西诏的清苦而逃离作为理由,倒也不是不能服众。
至于......至于他为何没能回到长陵,他偷看祁三郎一眼,接着说道,这就更容易解释了,或者沈尉怕到了京城被定罪抓捕,所以去了别处,又或者,路途凶险,天气多变,他们......他们就死在半路了。
肖闯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反而,正因他摸透了刘长秧的性情,所以才不敢贸然行事。
莫寒烟和祁三郎听他说完,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个人为何能在西诏留驻数年之久:肖大将军绝非一介鲁夫,他发达的四肢躯干上,长着一颗多智的脑袋,炎庆帝将这样的人安插在自己最为忌惮的景王身边,也算是人尽其才。
肖闯还在观察着两人的神色,终于,见祁三郎和莫寒烟眼底的锋芒都收了回去,他才敢慢慢放下那颗已经吊了一整晚的心脏。
如此看来,迷迭似乎是唯一的目击者了,也不知道她在谷里看到了什么没有,要是她真的亲眼看到了刘长秧杀人,咱们倒省心了,就连那个计划也用不上了。
祁三郎摸着下巴,脸上浮现出今晚的第一抹真笑,没想迷迭这傻子还是有点用的,难道真如师傅说的那般,天生三分痴傻,自带七分吉相?他口中的师傅自是指的校事府掌事祝洪,肖闯当然是知道的,可他不明白的是,祝洪为什么要派一个傻子过来执行炎庆帝最重视的任务,自带吉相?干脆去道观中求几道符好了,估计都比这傻子管用。
可是他也不敢多问,因为面前这两个不好惹的,宠他们这个小师妹是丝毫不带掩饰的,莫寒烟自不必说,担忧一直挂在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好好的一个美人,都护府的人见到却各个都退避三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祁三郎呢,虽然一口一个麻烦,可是对宋迷迭的伤情却是极重视的,他通医术,所以亲自上阵,将小傻子额上的伤口包扎地细致得要命,最后,还在宋迷迭的额顶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生怕她醒来不耐烦把纱布扯掉了。
用药上自然也是非常讲究的,肖闯看了那比手掌还长的方子,就忍不住直咂舌:好家伙,这么多名贵的药材,连他送来的天山雪莲都黯然失色了。
都说傻有傻福,或许这就是自带吉相的意思?肖闯深吸一口气,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掉,二位大人,难道圣上还有别的计划?祁三郎和莫寒烟对视一眼,俱是一言不表,肖闯却忽的眼珠一转,面露喜色,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宋迷迭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额角的剧痛,一跳一跳的,像有只大虫子在里面蛄蛹似的,难受得紧。
好在她皮糙肉厚半点也不娇气,所以麻溜地摸黑起身,摸索着走到桌前,点着了烛火,趴在铜镜前照了一照。
蝴蝶结被烛光映成红色,趴在头上,还真像一只大蝴蝶。
宋迷迭盯着这只丑丑的蝴蝶看了半晌,终于捞起了一点残余的记忆,可是,她只记得一张人脸,只记得那人的名字,其它事情,却像水中的月亮似的,明明离得很近,但一伸手触碰,便碎掉了,无论如何都拼凑不起来。
元尹。
她将记忆中的名字念了一遍,忽然就觉得心浮气躁异常口渴,于是也不管别的,拿起桌上那一壶茶水就着壶嘴喝了,这才抹一把嘴巴,站起身来四处打量身处的这个地方。
陌生的屋子,里面摆设却都是中原的样式,可是,她现在是在西诏吧?宋迷迭脑袋里有些迷糊,可傻子的好处就是——遇难则退,想不通且自觉不重要的问题,干脆就掠过,从来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回到原点,什么来着,哦,对了,元尹,她在山谷里遇到的那个人,是叫元尹吧。
可是这个元尹,就是景王刘长秧吗?没有丝毫的踟蹰,宋迷迭站起身走到床榻旁,看到自己的包裹就靠墙放着,便一把扯开,从里面取出一片又轻又薄的骨头来。